第15章 陈贯舟

不多时,林阿婆便端着炸小黄鱼走了出来,还有一盆紫菜蛋花汤,这便是海边渔家最普通不过的家常饭。

陈海生端着米饭大口吃了起来,吃到干处,又就着蛋花汤喝了美美一大口,直到吃了七八分饱,这才长舒一口气。

而看阿旺,也不逞多让。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阿旺光米饭就添了三碗才作罢。

“慢点吃,慢点吃。”林阿婆满脸慈爱,眼睛里满是笑意,“锅里还有呢,别噎着。”

“阿婆,你知道咱们村,谁修船修的好?”陈海生夹了一筷子小黄鱼,拿在手中撕着吃。

今天捕到这么大一只赤点石斑,还有些黑鲷、花鲈,陈海生便琢磨着,开始找人把自家船慢慢修补起来。

等明天陆潮红过来收了货,手里有了钱,先购置些基础材料,以及人工工资。

把基础工作先做起来,免得时间拖太久。

“修船啊。你别说,上次你说完这事,我还帮你打听了。”

林阿婆放下手中的筷子,端起一旁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不问还没想起来,你外出的那个表舅,陈贯舟,还记得不。小时候还抱过你。”

陈海生摸着鼻尖,仔细回忆,表舅。

小时候,好像真有这么一个表舅,是母亲的表弟。在小时候还逗过自己,尤其爱用胡茬扎自己的脸,生疼。

后来说出去渔业机械厂当技工,就再没有见过他,上辈子这个时候的自己,已经离开渔村了。

“怎么,他回来了?”

陈海生眼睛亮了起来,若是他能修船,那自然是最好的,自己家人,做事怎么都更放心,交给外边整就怕糊弄。

“是,他性格撅的很,跟驴似的。得罪了领导,又没个靠山,被厂里下了岗。我也才知道,回来给人修船呢。”

林阿婆叹了口气,微微摇头,“你去找他问问,他技术好着呢。”

陈海生回忆着,小时候的表舅,确实总是拿着扳手,每次抱弄自己,先闻到的总是油污味。

越回忆,形象越具体,陈海生不禁嘴角微笑。

以前觉得那胡茬太过刺痛,油污味太过粗粝,现在想起来,倒成了温暖的回忆。

“嗯,那我吃完就去。”快速扒拉两口,便出了门。

顺着林阿婆给的地址,没一会,便走到了表舅家门口。

对于这个表舅,陈海生既有些期待,又感觉陌生。

毕竟多年未见,不知道如今的表舅,变成了什么模样,是否还是当年那个满身油污的大男孩。

敲了敲门。不晌,门后便传来拖沓的脚步声,门缝里透出一道浑浊的光,伴随着疲惫声:“谁呀。”

“是我,海生。”陈海生喉咙有些发紧。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男人探出头来。

“海生?”男人皱着眉头,似在回忆着什么。

“我是海生啊,表舅,是我,海生。”

岁月在眼前的男人脸上刻下沟壑,头发也有些发白。

曾经的记忆和现在的沧桑模样慢慢重合,陈海生向前迈了一步,鼻子有点发酸。

陈贯舟愣了一下,眼睛亮了起来:“海生!真是你吗?都长这么大了!快,快进来。”

陈海生走进屋内,目光扫过简陋的客厅,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照片,桌子角落堆积着药盒。

“坐,坐。”陈贯舟抽出木椅。

木椅是他自己打的,上边还有精心雕刻的海浪图案,线条灵动质朴,能看出来心灵手巧。

陈海生看着表舅,生活在他的身上平添了许多痕迹,记忆中总是哈哈大笑的他,现在变得有些木讷小心。

眼袋沉重,脸上布满了疲惫,看起来整个人,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看的陈海生有些心疼,又想起上辈子的自己,经历了生活的拍打,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表舅……在吃药?”陈海生开口询问。

“那不是我吃的,是你舅妈吃的。”陈贯舟也坐了下来,摆了摆手。

“舅妈她身体不太好吗?”

“她……诶,没什么,就是身体不太舒服。”

陈贯舟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掏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

“海生,咋有空过来了,不是听说你去外边闯荡了?”

“没去了,现在在家里捕些鱼之类的。”

“不出去好,不出去好,外边没有家里好。”陈贯舟点了点头,露出一丝欣慰笑容。

“表舅,我这次来,是想着找你帮个忙。”陈海生,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表舅肯定不含糊。”

“你还修船吗?我想把家里那条船收拾好。”

听到修船,陈贯舟眼睛稍亮了些,也不自觉提高了声音。

“修船对于我来说小菜一碟”陈贯舟拍了拍胸脯,

“你表舅从小就是船上长大的,你忘了?怎么,你准备出海吗?”

“对,是这么想的。”陈海生赶忙回应,“这不是马上到汛期了嘛?想趁着汛期多出去捕鱼。”

“确实,一年的汛期没几次,清明这次可得抓住机会。”

陈贯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在角落里拿出工具提在手上,

“走,先看看船。早点检查,心里也踏实。”

不多时,陈贯舟便跟着陈海生走到了滩涂。

“还是这个老家伙。”陈贯舟伸出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船身,满是感慨。

“表舅,你认识?”陈海生一脸惊讶。

“当然。这艘船,可是你爹和我一起搞起来的。”陈贯舟点了点头,

“当时我们俩一心想造出村里最结实的船,没日没夜泡在船厂里。”

摸摸船板,樟木特有的辛辣气和着霉味钻进鼻腔,船板缝隙也长出了嫩绿的青苔,在海风吹拂中轻轻摇曳。

“可惜了。”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还好,骨架没问题,当年我和你爹为这根龙骨,跑遍周边大大小小的山林。”

“当年你爹为了哪颗树最合适,还和我大吵一架呢。”陈贯舟失笑。

又用扳手,顺次在船身各个连接处敲击,又贴着船板俯身去听细微震动。

“这一块儿的船板都得换了,烂的有点严重。其他的还行,就用桐油和麻丝再修补修补。”

“等把船板换完,再涂防腐。”

“帆索滑轮得换,都绣的不成样子了,得换铜芯的。帆布可以补一补接着用。”

工具箱“哐当”掀开,陈海生看见生锈的船钉和发黑的麻绳盘成团。

“这些都不能用了。全都得换新的。”陈贯舟指着工具箱中的东西。

整船看了一圈,陈贯舟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最后定了调:

“问题不大。毛病虽然多,但都是些能解决的小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