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剃头匠

  • 曼谷相师
  • 喂哦
  • 4347字
  • 2025-03-23 21:05:41

方舟的针法在省里得过奖,头疼、失眠、脑瘫以及精神分裂症,在他的临床生涯中屡见不鲜,经他手下治愈的,没一千也有八百。

包括他自家祖传的头疼,也是凭借秘术残篇搞定的。

现在书稿在手,方舟发现原本自己引以为豪的十三针,只不过是禁医科中粗浅的入门手艺,而禁医科也只是《祝由十三科》中的一门。

这知识啊,浩如烟海。

禁医科,顾名思义,以禁术行医,专治疑难杂症。

一上午的时间,号码牌到了18。

前十八个患者以小儿和老人居多,曼谷正值伏天,穷苦人家的老少容易中暑,这些人去过医院,无非就是被劝告多休息、饮食清谈…

反复不好,加上最近陈家闹鬼的事儿宣扬出去,这些人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方舟知道从他们身上挣不到多少钱,检查一番之后,说医院的诊断没错,十八个人,卖出去20瓶清凉油。

邪门的一个没有,符箓自然一张没用上。

中午,陈豆豆做了凉面,全素。

虽说伏天饮食清淡是没错,但武馆没钱了也是事实,方舟知道。

吃过饭,他找到陈九指父女,当着父亲的面,给了女儿五百美金。

“九指叔上了年纪,你我阿赞也都需要恢复元气,最近吃点好的。”

陈豆豆很高兴,这说明舟舟哥还拿这里当家。

陈九指老脸有些臊红,“舟哥儿,你这…本该我们…唉~”

方舟摆摆手:“一码归一码,日子该过得过。另外,明早熬些绿豆水放门口给排队的人免费喝。”

不是他多有善心,万一真有人顶着太阳晕倒了,自己治还是不治?

泰国正处在全面西化的经济高速增长期,500美金购买力说不上多强,但足够武馆四口大饭缸半个月的丰盛伙食。

陈豆豆偏心的很明显,晚饭桌上见了肉,都摆在方舟面前。

又一天过去,方舟开诊又送汤的好口碑,使得六个小学徒同时被家长送回来练武,方舟休息时就站在一旁看他们打拳,同时震山棍法也在脑海中演练。

记忆力莫名其妙好了很多,他打算记熟练了再动手,无他,羞。

下午,方舟看诊时,听见窗下“生腌陈”一声呼喝,伴随一阵爽朗的大笑,他知道武馆来了客人。

孔维真带着俩手下从市区来了,没空手,给陈九指带了两块上好的普洱茶饼,给方舟带了四块。

送走最后一个患者,天已经黑了,方舟自觉下楼,因为他听得见孔维真一直坐在楼下和陈九指喝茶闲扯,明显是在等自己。

见他下楼,孔维真站起身拱手:“方师父。”

方舟抱拳回敬一声:“孔先生。”

遥观此人面相,方脸阔口,鼻若悬胆,额头红光熠熠,除了头发胡子有些长,像中年版张纪中,倒是一副周正的好面相,典型的江湖大佬风范。

尤其后脑勺上方盘旋几缕灰色煞气,证明手上有人命…更像江湖大佬了。

司马忠赞在后院带小师弟们上晚课,扎梅花桩。

陈豆豆忙着烧火做晚饭,偶尔出来给茶台添壶热水,换新果盘。

方舟和俩老头儿对坐饮茶,寒暄两句后,孔维真便报出来意。

“上次见小方师父是有真本事的,我老孔行走江湖多年,对玄门术法尤感兴趣,这次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方师父结交一番。”

作为在陈旺卧室见到真鬼的四人之一,孔维真对方舟那日谈笑间让两个骇人婴灵自戕的画面记忆深刻。

好家伙,‘给你们俩红包,自己走吧’,这是真真糊弄鬼呢。

对方舟的敬仰不说滔滔江水也差不离,他早就想上门拜访了,听派来的手下说其前几日在休养,适才耐住心痒,改到今日登门。

陈九指从旁为孔维真搭台:“孔兄接了唐人街的堂口,对同胞多有照拂,说起来在治安一项,江湖上的人,比警署有用些。”

方舟放下茶杯说:“玄门势微,我也就是混口饭吃,孔先生…”

孔维真大咧咧摆手,豪气道:“别叫先生,看得起我,叫声老哥就行,现在洪门大哥都去进修博士了,参加论坛,到处开会,像换个头衔就能洗白一样。我没那个兴趣,到死也是江湖一把刀。”

这人嘴一张能看到屁股,是豪爽的,说话也挺有意思,方舟笑道:“孔老哥想学艺?”

孔维真笑道:“好奇。能学么?”

方舟:“五弊三缺,四舍二劫,都不怕?”

入正儿八经的玄门,没这个说法。

但方舟看出孔维真是对鬼神术法有兴趣,不是要皈依做道士,说白了,想学点小手段,或者…魔术,出去好显摆。

这类就属于江湖方士了,五弊三缺自不提,普通人都知道,而四舍二劫是大法力者的专属,现在也很少见。

所谓四舍,就是舍去四样东西,‘舍形,舍谷,舍心,舍情’。两劫说起来简单些,‘杀身劫’与‘堕魔劫’。

方舟也刚刚入门两三天,说出来全当拽文罢了。

孔维真笑着摇头:“不怕。”

方舟“哦?”一声:“孔先生没儿女?”

孔维真神秘兮兮眯起眼睛:“方老弟瞧着呢?”

“……”

方舟翻翻白眼儿,伸出手掐了几下。

“双妻健在,命中无子。”

放下手,方舟看着他说:“早年杀劫的报应已过,老哥后半生富贵坦途。”

孔维真冲着陈九指啧啧两声,“瞧瞧,这才是真本事。”

又主动给方舟添茶,笑道:“现在不流行打打杀杀了,至少我是不用提刀砍人,下半辈子饮茶钓鱼,偶尔跟方兄弟长长见识,可行?”

方舟愕然:“就是想看看鬼?”

孔维真诚恳点头。

方舟心里觉得好笑,想了想说:“你身上杀气重,阳气也重,偶尔看看可以,但见多了总会有损耗。”

孔维真说:“哪还能天天见?也没那么多鬼吧?”

方舟颔首:“倒也是。”

孔维真走前给方舟留了个大活,邀请他过阵子去市里正在装修的香堂布置风水,说是总部给批款。

“洪门看重这个,可劲儿来,少不了兄弟的好处。”

挣钞票是正经事,方舟应承下来,下月初六日子好,相约那天去看。

仅隔了一天,耐不住寂寞的孔维真又来了。

这次是纯来瞎溜达,他和陈九指坐在大树下喝茶。

“主要太无聊,市里的场子都分给手下去管,你也知道,我不喜欢持请,现在不比咱们年轻时,端起酒碗骂着娘就喝,现在都要拽文,说些这个那个,我哪会?”

喝着茶,看陈豆豆带徒弟打套路,又坐不住了,拉着陈九指起来对打。

他的功夫没什么章法,都是拿着片刀实战中积累的,如果陈九指不让,他连身都近不了。

一来二去,孔维真被打激恼了,当即决定…学武!

陈家父女被逗的不行,陈豆豆说:“孔大叔你要学武得先剪头发,长头发是破绽,不然我给你拿个皮套扎上。”

孔维真气得吹胡子,“男的扎头发像话吗?我去剃了!”

说着就带着马仔跑了出去。

陈豆豆笑弯了腰,“爸,他跟小孩似的。”

陈九指捋着山羊胡,义正言辞:“男人至死是少年,我就是为了照顾你,不然早就浪荡江湖当侠客玩去了。”

……

离着潮州武馆不远就有一家理发店,马仔提议孔维真剪个寸头,再染一绺当下最时兴的黄毛。

孔维真一脚踹过去,笑骂:“崇洋媚外,染个屁。”

说着就走过了理发店,马仔问他:“不剪了?”

孔维真大步流星朝街角走去,“人不如故哇。漂泊这么多年,我最怀念的还是小时候在这条街上混日子的时光。那些老兄弟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街角向西是一片阴暗的小巷,孔维真拐进去一看,指着前面一家小门店笑道:“瞧,找到了,剃头王。”

马仔嘁一声:“好大的口气。”

孔维真笑道:“人家就姓王。”

进了门,俩椅子,俩镜子,墙上贴着老旧的挂历和明星海报。

一个戴着花镜的老头正在喝茶看报,身边五六岁的小男孩蹲在地上玩汽车。

“扁担王!”

孔维真见老人发愣,自报门号:“双刀在手,天下我有,理发我自己剃,用的着你拿刀在我头上比划?”

老头拍大腿激动地站起来:“大嘴孔!你还没被砍死?”

马仔被大哥要求去逗小孩,俩老人在镜子前追忆过往。

“当年扁担一挑,三毛五毛就能剪一个脑袋,现在那些发型我都不会做。你怎么剪?”

“照旧,tony王。”

孔维真剃了个光头,胡子修了修,摸着圆滑的脑袋,笑道:“手艺不减,晚上去生腌陈那里喝两盅?”

“除去寒暑假,我经常找他喝,现在不行,带孙子。”

马仔轻轻放下在肩头睡着的小男孩,跟孔维真往外走。

孔维真没给钱,走到门口回过头,笑称:“这片又归我罩着了,以后有事言语一声。”

阳光下,孔维真的脑袋跟个电灯泡似的,身旁马仔打了个冷颤嘀咕:“老大你得给你那朋友换个门店,太偏太阴,平时哪有客?”

孔维真叹道:“那门店就是当年我去香江前帮他两口子挑的,和生腌陈一样,开了店,媳妇就死,确实风水有问题。阿南你记着点这个事,留意街上有出兑的门面,就告诉我。”

马仔赞道:“大哥仗义。”

说完就打了个打喷嚏,鼻涕甩出老远。

孔维真哈哈大笑,一拍马仔后脑勺:“跟我一起练武,身体太差。”

收回手,俩人都愣了。

马仔阿南吸溜回鼻涕,怔怔摸着后脑光秃秃的一片。

孔维真则看着手心的一把头发皱起眉头:“阿南你化疗了?”

马仔嘴角抖了抖:“最近可能有些焦虑,大哥,这是鬼剃头。”

孔维真拍掉手里的头发,“回去让方老弟给你开一副安神的方子。”

手下人都对对这个仗义的大哥尊敬有加,作为贴身小弟,阿南更是没少收照拂,这时嘀咕:“大哥你别怪我多嘴,江湖骗子可多了,你就算爱好这个,也得瞧清楚,别被忽悠了。那天在陈宅你没让我进屋,真发生啥邪乎事了?别是障眼法。”

“少嚼舌根子,真让你看了,你一万个吓尿裤子。”

俩人往前没走几步,后头传来急急的叫嚷。

“孔大嘴!孔大嘴!!”

孔维真回过头,见是剃头王抱着小孙子疾步跑来。

他迎上两步,“怎么了这是?”

剃头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叫不醒了,帮我送武馆方大夫那去!”

孔维真把孩子塞进阿南怀里:“听见没!快!”

说完拉着剃头王跟在后面跑。

……

“苦胆草、连翘、黄连加忍冬,每日一副,三碗水熬成一碗,只能吃三天,这孩子火太大了,拉几天就好了,去吧。”

方舟给一个大婶开了方子,嘱咐完,眉头一皱,心道:来活了。

下一秒,阿南噔噔噔跑上楼,叫着:“方师父,快快!”

在诊室一旁帮忙抓药的陈豆豆回头看去,只见孔大叔的小弟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小男孩跑进来,不知为啥,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方舟看了剃头王的孙子一眼,又看了阿南一眼,笑着让陈豆豆送患者母子下楼,“顺手关上门,暂时别进来。”

陈豆豆好奇却不多言,听话地带上门。

门关的一刹那,阿南看到方舟的眼睛眯了起来,直勾勾看着自己。

咽了下唾沫,阿南打着结巴说:“方…方师父,是这个孩子生了病。”

方舟笑吟吟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符箓,一步步走过来。

“我知道,他是他,你是你,相比他,你更严重些。”

阿南:“我、我就是有点感冒…不严重吧?”

方舟点点头:“小问题,不严重。”拈着符纸的手指晃了晃,符箓燃起一角,“闭上眼。”

人就是这样,不论在外面多硬气,只要见到医生,那就是说啥听啥。

阿南打了个激灵,紧紧合上眼睛,一片漆黑中,感觉头皮痒痒的。

方舟把燃尽的符灰放在手心搓了搓,搓成一颗黑色的小球。

“孔老哥呢?”

阿南说:“就、就在后面。”

“好,那等等。”

孔维真和剃头匠跑上楼,问站在门口的陈豆豆和陈九指,“人呢?”

陈九指:“屋里。”

孔维真向里问:“老弟,没事儿吧?”

方舟声音道:“你自己进来吧。”

孔维真推开门,又被方舟示意关上门。

方舟递给他一颗黑色的小丹丸,“吃下去,你就能看到想看的了。”

孔维真心有所感,犹豫半秒,吞了进去。

不消片刻,眼里的景象发生了变化,马仔阿南的头上,缓缓现出一具四五岁模样的红衣小女孩儿。

花棉袄、双丫髻…抱着阿南的脑袋吭哧吭哧啃个不停。

突然,小女孩儿侧过脸,冲孔维真吃吃一笑,嘴上还咬着大把头发。

孔维真吓得后退两步,扶墙愕然看向方舟:

“这、这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