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雪粒子如细碎的盐粒,狠狠抽打在老杨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将围巾又往上扯了扯,试图抵御这刺骨的寒冷。皮靴重重地踩进厚厚的雪壳子里,发出“咯吱咯吱”的沉闷声响,在这寂静的山林间回荡。
林场西沟那片郁郁苍苍的油松林,这几日不知为何,总是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臊气。老杨头心里明白,必须赶在天彻底擦黑之前,把新下的套子仔细检查一遍,否则怕是要出大乱子。
狂风裹挟着雪沫子,在林间肆意地打着旋儿,仿佛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老杨头正埋头赶路,脚步却突然硬生生地顿住了。就在前方十步开外的一棵粗壮红松树干上,三道触目惊心的抓痕,如三道狰狞的伤口,斜斜地劈过那粗糙的树皮。新鲜的松脂正从这伤口处汩汩渗出,宛如琥珀色的泪滴,在黯淡的光线中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老杨头心中一凛,急忙蹲下身子。只见积雪之上,清晰地印着梅花状的爪印,爪印的边缘还带着一层薄薄的霜花。“是狼!”老杨头心中暗自叫苦不迭。自从林场改制,承包到户后,这帮狼崽子就像吃了疯药一般,愈发猖獗起来。上个月,老张家的羊圈就遭了殃,一夜之间丢了五只羊,等发现时,羊圈里只剩下半截血淋淋的蹄子,那场景,至今想起来都让人不寒而栗。
暮色如同掺了墨的雾气,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将整个山林渐渐吞噬。老杨头刚打算转身离开这是非之地,后脖颈的汗毛却突然“唰”地一下炸起,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上窜。紧接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贴着地皮如滚滚恶浪般席卷而来。那声音,绝非一声两声,而是十几声甚至更多交织在一起,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丧歌。
他猛地回过头,只见二十多对绿莹莹的眼睛,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后若隐若现,犹如黑暗中闪烁的鬼火。为首的头狼,从雪坡上不紧不慢地踱步而下,清冷的月光洒在它银灰色的背毛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霜。老杨头只觉得呼吸一滞,目光瞬间被头狼额前那撮醒目的白毛吸引住,那白毛在夜色中格外扎眼,活像戴了顶孝帽子。
刹那间,三十年前那个噩梦般的雪夜,如同一道闪电,在老杨头的脑海中轰然炸开:皑皑白雪的山坡上,父亲的鲜血肆意流淌,将整面山坡都染得通红。雪地上,歪着半只狼耳朵,白毛尖上还沾着尚未凝固的血珠,那血腥的场景,多年来一直深埋在他心底,每一次回想起来,都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痛他的心。
老杨头颤抖着双手,将套筒枪的准星对准了狼群。他牙关紧咬,后槽牙几乎都要被咬碎,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狼群呈扇形缓缓围拢过来,那头狼的白额在夜色中越发刺眼,仿佛是一种挑衅。就在这时,一只最为健壮的青毛狼突然如离弦之箭般扑了上来,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老杨头猛地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巨响在山林间回荡。子弹带着老杨头的愤怒与恐惧,擦着青毛狼的后腿,深深地打进了雪堆之中。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狼群仿佛得到了某种神秘的指令,齐刷刷地往后退去,动作整齐划一,仿佛训练有素的军队。
老杨头背靠红松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活像个破旧的风箱。此时,他才注意到头狼的左后腿上有道陈年伤疤,形状恰似一弯月牙。这道伤疤,仿佛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老杨头记忆深处那扇尘封已久的大门。
二十年前,他跟着猎狼队进山,曾遇到过一只崴了腿的母狼,那母狼的腿上就是这么一道月牙疤。当时,那畜生的肚皮明显耷拉着,一看就是揣着崽的。老杨头还记得,那母狼望向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哀求。
就在老杨头陷入回忆之时,狼群忽然再次骚动起来。只见那头狼低头,仔细地嗅着雪地,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怪声,仿佛在传达着某种神秘的信息。老杨头顺着头狼鼻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雪窝子里,隐隐露出半截麻绳,绳头系着的铁夹子上,还沾着褐色的血痂,在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