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堂离厨房并不远,几乎走了没两步就到了。
这大概是他干过的除了三味食铺以外,厨房与用膳地点最近的一次了。
餐堂的桌椅板凳清一色由厚重的硬木打造,棱角分明,没有多余的雕饰,显得冷硬而规整。
长条形的木桌表面略显斑驳,经年累月的使用在上面留下了不少痕迹。
座椅靠背高且直,坐上去让人不由得挺直腰杆,全然没有半分舒适可言。
墙壁上挂着几幅墨迹浓重的山水画,但画中意境却尽是险峻山崖与狂风怒涛。
布局简单中透着肃杀,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宣告这里是官邸的用膳之地。
此时是卯时,天刚蒙蒙亮。
不过餐堂里已经有好几个杂役来回打扫,凌轩一行人推门而入,立刻吸引了其中一个杂役的注意。
那杂役眼尖得很,见到凌轩等人,连忙迎上来帮忙抬粥桶,还顺口搭话道:“大师傅怎的瞅着有点面生?”
凌轩心底泛起一丝厌烦,这种人最擅长察言观色,总能从细微处捕捉信息,若不小心应对,日后难免会留下麻烦。
“对啊,最近才来上岗的,这地方的差事真不好干,规矩多,事情也多,厨房设计得也不怎么好,热得很。”凌轩随口敷衍道,同时不动声色地松开手,假装用毛巾擦汗,实际上是为了遮挡面部。
那杂役闻言,连连点头称是。
突然,凌轩灵机一动,这种地方,都讲究一个规矩。
孟擎川为何坚持要让自己前来分餐,还不就是之前已有杂役目睹了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若此刻忽然消失,反倒容易引起怀疑。
而这头一轮菜,说到底,由衙厨亲自分餐,只是为了象征公平分配,以示对上下同僚的尊重。
他们认得的,终究不是他这个人,而是这块象征身份的腰牌。
想到这里,凌轩果断将腰牌取下,直接丢给那杂役:“有人来了,你替我分餐吧,我去茅房一趟。”
说完,他不等对方回应,脚下像抹了油似的迅速溜出了餐堂,把三位镖师和那名搭话的杂役全都抛在身后。
餐堂外,一些衙役和文书小吏正陆续赶来用餐。
凌轩低着头,故作急切地往前挤,嘴里不停念叨着:“让一让,让一让!”
跑出去了好远后,凌轩才稍稍放缓脚步,暗自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得意。
不过凡事有利有弊,失了那块象征身份的腰牌,凌轩也不敢随意走动了,他可不想因为一个疏忽而暴露自己。
只是有一个地方,自己不得不去,毕竟做戏要做全套。
正巧,一个拿着扫帚的杂役从旁边经过,凌轩连忙上前询问道:“这位兄弟,敢问茅房怎么走?”
“往前直走,到底后看左手边。”
“多谢。”
凌轩借着擦汗的动作遮掩面部,闻言后大步朝那边走去,他必须要去一趟茅房,因为他需要一个不在场证明。
只是操作起来,确实有一点难度,他需要让人记得有一衙厨打扮的人确实去过那里,但是又不能被别人记得是自己。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路挑人问路了,顺便再借用各种动作遮掩面部特征。
出乎凌轩意料的,一路上,景色可以说有些寒酸。
越临近那边,屋子越是低矮破旧,墙角处长满了青苔,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即将到达目的地时,凌轩还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水池,那水面浑浊不堪,漂浮着不少杂物,散发出隐隐的腥臭味。
池边歪歪斜斜地立着一块石板,上面刻着几个模糊不清的字迹,原本应该是用来装饰或者标识用途的,如今早已被岁月侵蚀得面目全非。
再往前走几步,便能看到所谓的“出恭之处”。
那是一间简陋至极的小屋,用粗糙的木板拼接而成,缝隙间还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屋顶盖着几片残破的瓦片,显然经不起风雨的侵袭。
门口挂着半块布帘,颜色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片灰白,随风摆动中显得格外萧瑟。
凌轩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不禁暗叹,这县衙里的日子,说到底也不过如此。
本以为这些当官的能过得滋润些,可眼下看来,也不过是表面风光罢了。
大虞王朝三六九等分明,可能只有真正的人上人才能过上自己以为的那种奢靡生活,而这些所谓的“上等人”,其实也未必如外人想象中那般逍遥快活。
墙角的青苔,破败的木屋,浑浊的水池,无一不在诉说着这里的敷衍,或许他们为官也是如此?
凌轩摇了摇头,不再深思,收敛情绪,开始逢场作戏。
他故意等到有三两人陆续赶来时,才装作一副急匆匆的模样跑进茅房。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刻意制造一个印象,他是真的来解手的,并且应该有人目睹过一个衙厨打扮的人来解手。
进来后,凌轩有一点后悔了。
茅房内逼仄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令人作呕。
凌轩屏住呼吸,迅速解决完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地整理衣襟,准备出去。
然而,就在他刚推开门的一瞬间,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似有很多人正在赶来。
“这是怎么回事?”
凌轩出了门去,刚撩开帘子的一瞬,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直接抓住衣领,猛地从门口拽了出来,摔进了人群之中。
在不断的推搡与挤压中,凌轩只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叫骂。
“让我先来!我先来的!”
“你别插队!”
“谁挡路都不行!”
费了好大一番劲,凌轩才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满脸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一大群人围在茅房外,没有任何秩序,全部在争先恐后地往里挤,各种叫骂不绝于耳,场面混乱不堪。
凌轩一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边试图理解眼前的情况。
他想起孟擎川手中的药粉,灵光一闪间恍然大悟,原来那所谓的药粉,竟然是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