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015:敢用流民结善缘
- 晋时烟火,我的乱世日常
- 辽东骑影
- 2820字
- 2025-04-10 09:34:10
洛阳浮桥北,流民们生生死死、来来去去,可仍旧维持了差不多千余人的数量。南郊到底还有些野菜生长,靠着挖掘、采集,这些日子还能勉强吊命。
在这片地方是无人理会他们死活的。
毕竟,皇帝陛下名义上已经将南郊舍了,专门用来救济流民,仁至义尽矣。还要皇帝如何?要朝廷如何做?
至于这南郊有没有足够食物,流民们是不是真活得下去,那又与皇帝何干,与朝堂上下衮衮诸公何干?
大家每日还要去谈玄论道、曲水流觞,忙碌家族布局、封妻荫子,很忙的。
一路走过浮桥,有设卡的祖家门客认出了祖阳,询问其去处。听闻祖阳打算去洛水北畔的祖家地块,门客一时为难,犹豫着是否派人护送,被祖阳谢绝了。
他穿着士人常见的便服大袖衫,看了看桥北散居满地的流民们,旁若无人般走了过去。如同一头肥羊步入了狼群,着实引来了不少觊觎。
鞋履踏在散布石子的空地上踩断了枯枝,有人哼哼唧唧叫着饿,向祖阳兜售子女妻子的声音也还在,却不如他乘车时那般响亮。也有些眼眶深陷的年轻人揣着手,在远远跟着祖阳的身影移动。
在桥头附近,慑于祖家部曲、乡兵的威势,流民们还不敢妄动,可若是祖阳走得远了呢?
桥头上,祖家门客抹了一把汗暗骂一句,还是命令两个持刀的部曲跟了上去。这傻小子到底是主家子弟,可不好出了差池。
祖阳余光扫过身后动静,脚步依旧从容,他心下早有成算。
他本欲借机观察流民中是否有什么特殊人物盯上了自己,若有的话自己孤身走来,多少会露些反应。眼下既被护持,倒也不便强行试探。
这些饥民所求不过裹腹,目之所及皆是粮袋粮车,自己今日轻装简行且一身士人打扮,在众目睽睽之下反是最不易受损的,无利可图,就不会甘冒风险。
既然没了机会,他也不纠结,便也放开思绪,信步走了起来。
安顿流民是一个系统工程,既包括安置地的设施营建、粮食水源的赈济分配,也包括人员转移、灾后重建、心理疏导、卫生防疫……只是想想便让人掉头发。
而今,晋朝廷在流民一事上基本已经摆烂,任其自生自灭。却没人考虑这样干会给今后造成多大的麻烦。
不说别的,进入七月后洛阳雨水增多,高温湿热之下再没有安置,这堆流民之中大概率就要有流行病出现。届时只是防疫就得洛阳上下忙碌许久,要死掉不少人。
那些达官显贵们觉得自己能置身事外?
正踟蹰间,他忽然瞥见有官员自北向南而来,似还押着两辆粮车。仔细一看,发现来的人竟还认得——高阳王的庶子司马坤,现任京兆尹丞,也是王昱小圈子中的一员。
垂裙覆带、白帽便服的司马坤远远看到了祖阳,颇高兴的甩开随从,打马凑近打了声招呼。
“贤弟多日不见,这是往何处去?听闻有恙,而今可好些了?”
“劳兄长挂怀,今已大好,现下在操持家中田地,正要去忙。兄长这是?”
“哦哦,侍中荀公谏言需安置流民,陛下于是下了命令,从府库拨调粮食引流民南下,莫让其再聚于司隶。
“唉,这事情层层交待,最后便落在我这八品小官的头上,苦也……”
听着司马坤的抱怨,祖阳却是惊讶了一分。这晋朝廷里倒也不全是尸位素餐之辈,还是有人在做事的。只不过……
祖阳瞥了眼司马坤带来的粮食,心中暗暗摇头。
这点粮定也是要施粥的方式下发,分到每个流民手里怕也就稀粥一碗,哄不走多少人。即便流民勉强能动,走不出偃师地界又得停下,届时还是个大问题。
不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祖阳也懒得多操闲心。现在,他自己的麻烦还没解决呢。
但念头一动,他又与司马坤问起了时局政事,他现在比较好奇各地造反的情况。
司马坤四下看看,对祖阳道:“我所知有限,只知道陈敏已被斩于建业,公师藩亦已死了……”
祖阳有些失望,这八品官确实所知有限,高阳王现下也是洛阳的闲散王爷,没什么实权。他们所知没比二叔强上多少。
寒暄几句约定改日谈玄,祖阳告辞向西而行,在祖家部曲的护送下行向目的地。
临行前,祖阳有些羡慕的回头看看司马坤,一时也在犹豫,要不要择机也去买匹马来?
六月的午后天空晴朗,虽然已是盛夏却不甚酷热,加上近几日惠风和畅,是跑马郊游的好天气。
祖家地块的北面,一白一棕两匹马先后驰过昔日的麦地,踏倒大片荒草。
夏风兜得大袖衫衣袂飘飘,显得骑士气度非凡。
骑白马的青年二十出头,着绛衫、裤褶。他纵马驰骋时向南看了看,对于祖家地块有人在耕作颇为惊奇。
他勒马停步,站定后回身喊了一句。棕马的骑士看起来比他老成,也凑过来询问着缘由。
“李兄有所不知,那片地与我家麦田相邻,都是自张方之乱时荒弃多年。却不想,竟组织了这般多人重新开垦。”
武鸣扶了下纶巾,左脚踩着单马镫,右腿跪于马鞍直起身子打量,兴致盎然。
相比之下,线条刚硬的李钊则并无多少兴趣,他紧了紧两裆,摇头道:“有何稀奇?田地总归是人家产业,战乱暂息,复耕也是应然之意。”
“不不不,那可不同!”武鸣手中衣袖翻舞,直如孔雀开屏,他有些兴奋道:“李兄看仔细,那在耕作的是何种人?流民,他敢招募如此之多,竟还能让其如此听话?你要知道,这北地流民可不比你们南疆,要剽悍得多。
“掠抢乡镇、洗劫村落都只是寻常,这些家伙如那张方一般,可都是敢吃人的。啧啧,这操持之人颇有手腕。”
见李钊不信,武鸣“嘿”了一声道:“贤兄可曾见过太行群狼逐鹿?当年某随长沙王在太行狩猎,三千流民眨眼变成群寇,如狼群聚集竟敢突袭王驾!长沙王那等英武,见此情形亦是大惊失色,连连派人求援!”
“嘶——”李钊倒吸一口冷气,北地流民竟还敢刺王驾?虽然觉得离奇,可还是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后来?某单骑持槊冲阵,连挑了十六个流民悍将,这才护得长沙王突围!不然,我武家如何得长沙王如此看重?”
李钊对突围一事将信将疑,可却已下意识认可了北方流民剽悍。经武鸣这一说,能安排这么多流民耕作之人,好像当真很了不起。
正说着,有毛驴载着随从将将凑了过来,听着武鸣的话脸露尴尬。公子这说辞变了好几番,群寇都从三十变成了三千,再等两年怕不是要到三万?再说,长沙王打猎都是叫着老家主,何时叫过他?
武鸣咳了咳,瞪了随从一眼,吩咐他去打听,看那地块是谁家在操持,安排拜访。
随从心底腹诽,这地块属于范阳祖氏他第一天就禀报过,公子还反复问过许多次,想着与祖氏结交却苦没有契机,怎地现在却如第一天买地时似的?
腹诽归腹诽,随从还是领命而去。
武鸣张开胸襟,迎着午后的微风只感惬意,马蹄下大片荒草迎风倒伏,划出一层层的波浪。
他对李钊叨念着:“我那妹子前番又来了信函,又劝我尽早发卖了洛阳产业回常山国。可她也不想想,这司隶之地寸土寸金,何时这般便宜过?
“不趁此时多收购些田产,将来哪还有富贵的机会?呵,我父生前总与我说:‘妹妹聪明,今后该多听她的安排’。老头子却不想想,谁才是家中梁柱?当年若不是我机谋百变,武家早随着长沙王一起没了。
“这次,我偏让她看看,我这做兄长的是如何振兴门楣。”
李钊蹙了蹙眉头,问道:“你待怎地?”
武鸣勾了勾嘴角,道:“广交人脉,耕读传家,这是家业兴盛的必由之路。
“我先前买下这些地块必是赚的,愁得无非是人手不足,难以开垦。现在高邻能雇得流民劳作,我们去结交一番,再予他些钱财,请他遣人襄助,岂不两全?
“等荒田变作熟田,人情变人脉,这就是我常山武氏今后的立家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