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全忠走后,换刘知俊接管,他必然以为,李嗣昭粮草损耗殆尽,坚持不了多久了,所以会加紧进攻。所以李存勖这一仗必打不可。
林安时缓缓收回探出窗户的手,突然道,“明后日即刻就出发吧。”
孔锦和李存勖疑惑地望向他。
“这几日,子时之后都会起雾。要趁着这个天气突袭,定会事半功倍。”林安时转过身来,终于放下手中的暖炉,会心一笑。
“原来你真的在看天气。”李存勖本以为林安时之前是在同他说笑。
“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地利已经改变不了了,人和今日也给我们等到了,天时我自然得帮你一直看着。”林安时满意地坐下,微微侧脸笑着对李存勖道,“明日我和你一同出征。好把控时间。”
“这将是我们第一次一同上沙场,定会凯旋归来。”李存勖掩饰不住的喜悦,含笑望着林安时。
孔锦看着含笑对望,就差手拉手的二人,有点哭笑不得。战场上以性命相依,让他们俩一起去,既是不安全也是最安全。
冬日的天空微微泛着一丝光亮,夜色还未离去,李存勖就一身戎装率轻骑兵在门外列阵,一切顺利的话,明日就能与周德威的军队汇合了。
孔锦也早早地起来,在庭院里瞎晃悠,昨夜就没怎么睡好,现在有点心神不宁,第一次送别上战场的人,原来是这样的心情。
林安时快步走出房门,向门外集合,今日他换上了一身银色盔甲,成了一个年轻的将士,整个人走起路来,威风凛凛。
孔锦赶紧晃悠到他面前,瞧见林安时被铠甲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白净的脸颊,温浅的眉目却像个书生,“这谁家秀才去当兵了呀?”孔锦打趣道。
“文武绝冠,天下仅此一人。”林安时轻轻笑着,夸奖自己,双眼弯如月牙。
“郭司空!要出发了!”门外有士兵高呼。
林安时眼角还堆着笑意,对一起傻笑的孔锦摆摆手道,“我要走了,等我凯旋归来。”
当林安时转身离开时,孔锦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臂,踮起脚尖,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他的脸颊上。“一定要保重,我等你回来。”清甜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
林安时吃惊地望着孔锦,原本沉静的眸子,像风吹过湖面。闪现了粼粼光亮,他一脸不敢置信又喜出望外。
此时,门外的催促声又响起。“郭安时,你走不走?”李存勖焦急的声音传来。
林安时转头望了望门外,又浅笑着望着孔锦。
“快走吧!”孔锦瞧见林安时瞬息万变的表情,掩着嘴角笑着催促道。
自己本是个后知后觉,又迟迟不愿给人回应的人,但是近日战事四起,人世间悲欢离别瞬息万变,林安时那日在大殿里问她时,她才发现他们不过也是众生尔尔,有着平凡人的担忧和不舍。
孔锦驻足在晋王府门后,远远目送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离开。冬日早晨薄凉,而她却不知。
等到林安时真的消失在蒙蒙天色里,才发觉指尖还残留着他铠甲的冰凉。
征车将动,才没多久,就转觉归心切。
朱全忠刚走几日,前方探子传来消息,确定李克用已死无诈,朱全忠便又召回围攻潞州的军队,继续包围潞州。
“主子,吃点吧,别担心坏了身体。”海棠见孔锦这几日都没什么胃口,一直在庭院里踱步,不禁劝道。
“海棠,我有点坐立难安。”孔锦回望着晋王府空荡荡的门口。
“主子,这很正常。”海棠拉过孔锦,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很多行军打仗的人的家属,都是您这个样子。家人生死未卜,自己怎么会睡得好吃得好。但是现如今烽火四起,军人家属约摸着也慢慢习惯了,自己好好活下去,也是对彼此性命的尊重。”
海棠把一个热乎乎的糯米糕放进孔锦手里,“吃点吧,主子您之前无牵无挂,活得和话本里的上仙一样,现如今突然有了牵挂之人,自然有点不适。”
“你个小丫头,怎么懂得这么多。”孔锦吃着香喷喷的糯米糕笑道。
“海棠虽不懂主子的琴棋书画,但是我可是从小摸爬滚打,过日子的道理还是懂的。”海棠得意地摇着小脑袋。
“你这个小机灵鬼。”孔锦笑着笑着,觉得心中的担忧也没那么深了。
“主子,你之后准备和郭司空怎么办啊?”海棠轻轻询问。
“哎,不知道啊。”孔锦深深叹了口气。自己是真的不知道,顾彦朗虽说因为李存勖而不足为惧,但是李存勖究竟会怎样,自己也不得而知。
只是现如今,李存勖仰仗着林安时给自己谋划天下,而与二人像儿时玩伴那样亲昵,但是李存勖毕竟是权倾朝野之人,到时候真的利益纠缠,不知道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别想那么多了,这世间缘分最大。”海棠见主子陷入沉思,便洒脱地安慰道。
“我这个人之前从不信缘分,如今却也开始信了。”经历了守城战役的离别,迁都洛阳的颠沛流离,孔锦以为每一次都见不到林安时了,但是他又会再一次完好无缺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如今这缘分就要看林安时那头是如何了。
朱全忠派兵的消息很快传到周德威的军营,李存勖知道此仗刻不容缓,于是轻装简骑,带着一股精锐骑兵,火速南下急行,抵达潞州前线。
夜里进潜三垂岗,静待浓雾。
见到三垂岗,李存勖百感交集,此处正是父子两一起听《百年歌》的地方。代表铲除朱全忠的弓箭,他还带在身上。
“别担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林安时不知何时走近,薄雾缥缈,他清冷的声音更显神秘。
“我知道你原先不想卷入这天下的纷争,为何又决定帮我?”李存勖隔着薄雾,试探地问道,与其说试探,不如说想知道这个朝夕相处的故交到底是怎么想的。
“像我这样收敛着自己,对于我的人生来说,好像没有尽到该有的礼仪。”林安时的声音像幽幽的泉水,不急不缓,怡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