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天气不冷不热，是穷人最舒服的日子。
不需要电扇，冰块，也不需要被褥，火炭。
李崇九穿着白色西装，踩着黑色皮鞋，掏出撒了花露水的手帕擦擦额角。
在颜雄的陪同下，李崇九已经从弥敦道一头走到另外一头，一路步行，观察这条街的每个角落。
“我们还是在奶茶店歇一歇吧！”颜雄捶着腿道，“没想到好久没运动，走个路都这么辛苦。”说着，指了指前面“周记奶茶店”道，“这里奶茶，蛋挞很不错的，等会儿我请客。”
李崇九笑笑，跟摄颜雄朝店里走去。
店老板是个三十几岁胖男人，此刻正在帮客人冲泡丝袜奶茶，见颜雄和李崇九走进来，顾不得继续泡茶，从柜台后跑出来道：“雄哥，日子好像还没到，这么早就来收数？”
颜雄笑笑：“不是，我带朋友光顾你。把你拿手的来两杯，再来一份蛋挞。”
“好勒，”胖老板忙去张罗。
李崇九和颜雄找位子坐下。
奶茶店不是太大，生意却很不错，六张桌子坐满人。
一个十来岁头发枯黄小女孩帮忙给客人斟茶倒水。
颜雄指着小女孩说：“这小丫头是老板收养的，她跟母亲一起逃难到香港，母亲溺死在海里，幸好这个老板心眼好，要不然……”摇摇头，没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李崇九却知道，很多女孩子逃难到香港，唯一出路就是出卖身体，很多时候一个馒头就能拿走她们最珍贵的东西。
“你和老板认识？”
“算是吧，他是汕头那边的，和我也算老乡。”颜雄接过小女孩倒的茶水，从兜里摸出五毛钱递给女孩：‘丫头，这些天有没有偷懒？’
女孩接过钱，笑道：“谢谢叔叔，你人真好。丫头一直没偷懒，都在好好学习，识字。”
“这就对了，读书识字才是正途，你总不能在这店里做一辈子。”颜雄摸摸小女孩脑瓜说道，“那么现在把我上次交你的爸爸的爸写一遍。”
小女孩就乖巧地用手指沾沾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巴”字。
颜雄摇摇头：“不对，上面少了一个字---”
小女孩歪着脑瓜想了想，“我知道了！”高兴地在巴字上面添了一个父字。
颜雄夸奖：“厉害，你好聪明的，以后要加油。”
“好的，叔叔。”小女孩蹦跳着离开。
李崇九难得见颜雄有这么温柔一面，忍不住道：“看起来你也很有人性。”
颜雄摸摸头，尴尬道：“难道我平时很没人性？”
“你说呢？”李崇九丝毫不给面子。
颜雄咳嗽一声：“我知，我平时又贪又坏，不过人都是有两面的，我颜雄---”
没等颜雄把话说完，三个人从外面闯入奶茶店：“老板，该交保护费咯！”
胖老板一愣，忙跑出来道：“不好意思诸位，是不是搞错？我昨天刚交过---”
“昨天又不是我们义群收的。”
“是啊，你交给谁了？”
“潮州帮。”
“那就对咯，我们各算各的。”
胖老板苦着脸：“不是啊，大佬，这几天我都在交钱，先交给五邑帮，然后是潮州帮，再然后你们就来了---我是开奶茶店的，不是开金铺的，好穷的，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
“靠，什么意思？哭穷？”领头那人满脸凶相，“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义群丧标可不是好惹的！”说完，丧标朝身边人使个眼色。
那人就嘎嘎一声坏笑，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只老鼠，故意丢到正在用餐客人的桌子上，“哇，有老鼠！”
老鼠掉到餐盘，吱吱叫着乱跑，客人吓得急忙起身。
另外几桌客人也惊得站起来。
丧标指着胖老板道：“我靠，你这里好不卫生呀，这么大老鼠都上桌子，以后你还让我们怎么光顾你？”
“是啊，要不要我们打电话报告卫生署？说你这里卫生不合格？”同伴帮着膀子，一脸讥嘲道。
客人们见状，知道有麻烦发生，纷纷逃离。
“钱，你们还没付钱呢？”胖老板看着客人逃散，欲哭无泪。
小女孩丫头指着丧标：“我看到是你们放的老鼠。”
“小丫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丧标恶狠狠瞪小女孩一眼。
小女孩被胖老板收养，一直都很懂事，现在见恩人被欺负，丝毫不怕丧标等人，“就是你们！你们是坏人！”
“你说什么？说老子是坏人？那么今天老子就坏给你看看！小丫头片子！”丧标说着，伸手就要把小女孩抓住，提溜起来。
“住手！大白天你们这样做，还有王法吗？”
丧标等人扭头一看，却是颜雄。
颜雄难得英雄一次，本来他不愿意招惹义群，但小女孩和他很亲近，再加上李崇九在旁边坐着，颜雄也不知哪里来底气，竟然主动站出来充英雄。
这里是弥敦道。
颜雄是弥敦道老牌探长。
丧标是五大社团义群中红棍，大家也都认识。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雄哥。”丧标走上前，朝颜雄抱拳道：“呐，我们义群做事，雄哥给个面子，离开先。”语气很是客气，眼神却很是不屑。
他们义群大佬可是伍国豪，大名鼎鼎的豪哥，粉档生意遍布香江，他丧标肯讲这句话，算是给足颜雄面子。
放到平日，颜雄一定会借坡下驴，奈何旁边李崇九坐着，他不得不拿出差佬威严，咳嗽一声道：“什么叫你们做事？欺负小女孩就是你们义群要做的事儿？”
丧标眉眼露出一丝凶厉，嘎嘎一笑：“雄哥，见好就收咯。你应该知道我们义群的规矩---”
颜雄胸一挺：“什么规矩？”
“我们的规矩就是---”丧标狞笑道，“凡是招惹我们义群的，绝没好下场！就算你是探长又如何？难道还敢我们义群五千人马作对？”
嗖！
颜雄倒抽一口冷气。
义群的发展超出他想象，貌似以前才三千，现在就五千了？
想起自家警署那三百不到人马，颜雄立怂。
丧标见颜雄吓得不敢说话，一脸得意道：“所以说嘛，懂规矩才能活得久。”
另外两名小弟也一脸讥嘲：“说得对，要想活久就收声啦，大佬。”
颜雄脸色涨红，不敢出声。
李崇九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掏出手帕擦擦嘴角，扭脸看向丧标：“在我看来，你们的规矩要改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