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李楚与猫妖

在巍峨连绵的太行山脉深处,一些古老的村寨至今流传着一项神秘的民俗,竹林夜灯。

每当夜幕降临,村寨的居民便会在村外的竹林中,高高悬挂起一盏盏浸泡过特殊油脂的红灯笼。这些灯笼并非为了照明,而是如同古老的祭祀仪式,在幽深的竹林中点燃,数量不多,往往只有寥寥几盏,星星点点地散布在竹林的深处,悬挂于摇曳的竹梢之上。

据说,这种特殊的油脂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香味,对于潜藏在黑暗中的妖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因此,这些红灯笼也被称作“夜狩之灯”,其真正的目的,并非是照亮夜晚的道路,而是引诱潜藏在黑暗中的妖邪现身,以便守护村寨的“守夜人”能够追踪和猎杀。

只是村寨早无“夜守人”,留下的习俗只是老人对过往的怀念。

夜幕如同无垠的墨池,倾倒而下,浸染了太行山脉的每一寸土地。

白日里清翠欲滴的竹林,此刻也变得幽深可怖,枝叶在夜风中摇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似窃窃私语,又如阴魂低泣。

月光被层层叠叠的竹叶吞噬殆尽,唯有竹林深处,几点红光如同鬼火般飘忽不定,那是村寨点燃的竹林夜灯,在漆黑的林间,显得格外诡异而瘆人。

“真…真的要进去吗?”稚嫩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在静谧的竹林边缘显得格外突兀,打破了夜的宁静。

“怕…怕什么!柱子,你再哭我就揍你!”稍大一些的孩子,声音虽然故作凶狠,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几个孩童,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仗着年少无畏,偷偷溜出了沉睡的村庄。村里的大人们都说,晚上竹林里不干净,有吃小孩的妖怪。可越是警告,孩子们的好奇心就如同野草般疯长。夜幕降临,他们终于按捺不住,鼓起勇气,想要一探究竟。

“可是…可是我阿娘说,夜灯是引妖怪出来的…呜呜…”被叫做柱子的孩子,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紧紧拽着身边伙伴的衣角,恨不得立刻逃回家。

“引妖怪?那是骗你的啦!哪有什么妖怪!都是大人吓唬我们的!走啦走啦,红灯笼就在前面,我们快去看看!”领头的孩子,名叫石头,虽然嘴上逞强,但心里也有些发毛。竹林里的气氛实在太阴森了,风吹竹叶的声音,也像是鬼哭狼嚎,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孩子们互相推搡着,战战兢兢地踏入了竹林。越往深处走,黑暗就越浓稠,阴冷的气息也愈发逼人。脚下是厚厚的腐叶层,踩上去发出令人不安的窸窣声,仿佛惊醒了沉睡的什么东西。竹叶在夜风中疯狂摇曳,阴影如同活物般扭曲,光影交错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伺。

“哇…呜呜…哇…”柱子再也坚持不住,彻底崩溃,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身子如同筛糠般颤抖,“我…我要回家…妖怪…呜呜…真的有妖怪…”

“柱子你真是个胆小鬼!再哭就把你丢在这里喂妖怪!”石头恼羞成怒,嘴里骂骂咧咧,心里也开始后悔。竹林里的气氛,确实诡异得让人害怕,那红色的灯笼,在黑暗中摇曳,也越看越像鬼火,而非什么有趣的东西。

就在孩子们进退两难,恐惧蔓延之际,异变骤生。

原本只是风吹竹叶的沙沙声,突然被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取代。那是一种低沉的,如同野兽磨牙般的“咯吱咯吱”声,又像是沉闷的喘息,从竹林深处传来,时远时近,飘忽不定,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黑暗中缓缓逼近。

孩子们吓得魂飞魄散,僵立在原地,呼吸都屏住了,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黑暗中,竹影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般扭动,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影子在晃动,忽隐忽现,看不真切,却更增添了无尽的恐惧。

突然,一股浓烈的腥臭气味,如同腐烂的肉类混杂着野兽的骚臭,猛地扑面而来,熏得孩子们几乎要窒息。那味道恶心至极,令人胃中翻江倒海,恨不得立刻呕吐出来。

借着竹灯微弱的光芒,孩子们终于看清了黑暗中的景象。在前方不远处的竹林阴影中,一个巨大的身影缓缓显现出来。那并非是想象中青面獠牙的恶鬼,而是一个……狸猫。

但那绝非普通的狸猫。那狸猫身形庞大,足有小牛犊般大小,圆滚滚的身躯臃肿不堪,几乎要贴到地面。

蓬松的棕灰色毛发纠结成一团,如同多年未梳理的乱草,散发着油腻的光泽。一条粗壮的尾巴,比普通的狸猫大了数倍,拖在地上,扫动着腐叶,发出令人不安的沙沙声。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头颅。那狸猫的头颅异常巨大,几乎与身躯不成比例,一张圆脸上,五官扭曲,丑陋不堪。

小小的眼睛,原本应是狡黠灵动,此刻却变得浑浊而凶狠,眼珠深处,闪烁着两点幽绿色的光芒,如同鬼火般阴森可怖。尖尖的嘴巴张开,露出满嘴尖利的牙齿,以及一条猩红色的,不断吞吐的舌头,滴落着令人作呕的涎液。

那涎液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竟然冒起了缕缕黑烟。

“哇——!!!”

“妖…妖怪啊——!!!”

孩子们彻底崩溃了,恐惧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们幼小的心灵。那狸猫的模样,远比他们想象中的妖怪还要可怕,还要丑陋,还要恶心。尖叫声划破夜空,稚嫩的哭喊声混杂在一起,响彻竹林,惊飞了栖息在竹林中的鸟雀。

他们再也顾不上什么好奇心,什么逞强,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如同受惊的小兽般,拼命地向着村寨的方向逃去。

就在孩子们惊恐逃窜的同时,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夜风般无声地出现在竹林边缘。那是一位身穿玄色道袍的年轻道士,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一丝凛然之气,目光沉静如夜空星辰,正循着孩子们的哭喊声而来。

李楚原本在山坡上静坐调息,夜间山林间妖气波动,本就让他心生警惕。此刻,孩子们的惊恐哭喊声,更是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他身形一动,足尖轻点地面,如同鬼魅般飘掠而来,几个呼吸间,便已来到竹林边缘。

他看着孩子们惊慌失措地从竹林跑出来,一个个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又转头望向幽深的竹林,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妖气,以及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比之前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

他鼻翼微动,呼吸吐纳之间,并非是寻常空气,而是在捕捉空气中一丝丝细微的妖气,辨识着潜藏于黑暗中的异类踪迹。

目光扫过竹林深处摇曳的灯火,李楚眼神微动,认出了这些悬挂于竹梢的红灯笼。他曾在一些古籍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太行山深处,一些古老村落,会使用一种特殊的竹林夜灯,并非为了照明,而是为了诱妖。

灯笼以特殊油脂浸泡,燃起后散发一种奇异的香味,对于潜藏在暗处的妖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灯火,如同无声的召唤,引诱着黑暗中的存在现身,也为守夜人指明狩猎的方向。

看来,这村寨的夜灯,并非只是装饰,而是真正的……夜狩之灯。而刚才吓哭孩子们的,恐怕也并非什么虚无缥缈的传说,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狸猫妖物。而且,从这妖气浓郁程度来看,这狸猫的道行,恐怕还不浅。

李楚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抬手轻抚腰间的桃木剑,剑柄之上,朱砂符箓微微发热,如同感受到了主人的战意,发出轻微的嗡鸣。降妖除魔,本就是他道士的职责所在。既然妖邪已经现身,且惊扰了凡人,他自当出手,降伏这只狸猫妖物。

夜色更加深沉,竹林深处,灯火摇曳。

李楚深吸一口气,玄色道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迈开步伐,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幽深黑暗的竹林之中,朝着妖气弥漫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