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创业网络联结组合的治理与演化
- 韩炜
- 10233字
- 2025-04-08 15:43:18
第一章 绪论
一、创业网络研究的蓬勃发展
网络研究并不是一个新颖的话题。组织研究领域早在20世纪30年代就开始了对网络这一组织形式的关注,其研究的逐步推进归功于社会学、人类学理论的贡献。然而,近年来关于个体、群体以及组织间网络和关系的研究蓬勃发展,网络不仅会对个体行为产生影响,而且会对组织的管理方式、竞争优势的保持以及可持续发展产生影响。[1]甚至有研究指出,“网络重塑了全球的经济结构”。[2]特别是在互联网和数字经济背景下,网络被赋予了新的外延和内涵。互联网催生的创新商业模式使企业边界变得模糊,企业能够以更低的成本、更快的速度与其他组织建立网络联结,从而使网络规模不断扩大,多样性逐步提高。在这一背景下,企业特别是创业企业如何利用网络来获得成长成为重要的理论与实践问题。
尽管网络作为学术概念流行已久且被广泛应用,但网络研究仍面临诸多批判之声。首先,大量研究证实了网络对管理活动的重要意义,但是当我们将网络作为一种分析工具时则面临许多困难。有学者指出,关于网络的研究缺乏一种核心的网络理论作为基础,研究者应当更多着墨于“网络概念如何操作化”,而不是“仅将网络作为理论概念予以应用”。[3]当实际构成网络的内容不同以及网络的分析单元不同时,网络的概念界定就会不同。[4]例如,以双边关系(Dyad)为分析单元和以联结组合(Portfolio)为分析单元对网络概念的界定存在差异,前者将网络视为多个双边关系组成的集合,即无中心、多关系交织的网络;后者将网络定义为存在核心企业并以其为焦点的自我中心网络,这意味着联结组合是指所有与核心企业形成直接联结的集合。
其次,关于网络的研究应当更清楚地解读其运行机理,即资源是如何整合的、知识是如何积累的。围绕这一问题,有些研究关注网络主体的特征,如网络中节点组织的规模、地位、体制属性等,但这一研究视角因立足原子论(Atomistic View)而受到批评。有些研究聚焦因果要素,如企业间的关系类型、质量等,但这一研究视角也因其从决定论(Deterministic View)出发而受到争议。更为严格的批判指出,网络概念被滥用于个体间或群体间的互动,而丧失了网络本质的内涵与属性。面对这些批评,已有一些理论性的、实证性的研究予以回应,但是我们仍需对网络研究中存在的这些问题加以重视。
网络研究涉及较为广泛的议题,其中以网络的结构特征与构成内容为主,如网络的规模、结构、互动过程、影响结果、行为与技能等。[5]在创业领域中,围绕创业网络的研究也大多沿用了网络研究的理论、范式与方法,原因在于创业网络力求揭示的创业者与其他个体或组织间的关系对创业过程的影响非常适合借用网络研究聚焦个体或组织间关系的思路。然而,在创业情境下一些非常重要的问题未能得到很好的解释:创业网络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其本质属性、形成过程、作用发挥是怎样的?创业网络如何随着创业企业的成长而调整?Hoang和Antoncic(2003)指出了创业领域中网络研究的两大主导脉络:一是关注网络对创业结果和新企业绩效的影响;二是关注创业过程对创业网络的影响。同时,他们也指出,第一个脉络得到了较多的关注,涌现了丰富的研究成果,而第二个脉络还没有被更好地挖掘。更进一步,关于网络如何发展、研究的过程导向性如何还缺乏深入的探索。
二、创业网络向联结组合研究的深化
无论是从资源基础理论还是从社会关系学说来看,网络作为创业企业获取价值的重要途径,在其生存与成长过程中的关键作用已经得到普遍认可。然而,已有关于创业网络的研究或者以创业者为着眼点,关注创业者人格化的个体网络对创业企业成长的社会资本贡献;或者以创业企业为着眼点,关注非人格化的企业间网络对创业企业成长的市场交换贡献。新企业的生存与成长是伴随着创业网络由人格化的个体网络向非人格化的企业间网络转化的共演化过程[6],因此相较于聚焦新企业生成前端的创业者个体网络,以创业企业为核心的企业间网络对创业企业成长更具研究价值。
从已有关于创业企业网络的研究来看,呈现两大特征。一是较多地采用量化研究方法,如利用广度、强度、中心度、规模等变量衡量并解释创业网络的结构特征。然而,这种量化研究有助于通过呈现网络的形态与结构来剖析网络活动的程度,但对探究特定关系的内容解释力不足。二是较多地以双边联结为分析单元,聚焦于单一关系,揭示双边联结对资源获取类型与程度的影响。Johannisson 等(1994)研究发现,针对创业网络的实证研究将研究焦点局限于双边联结,引发人们对双边联结视角下网络研究仅能把握网络的局部或者某个方面的担忧。尽管基于双边联结的研究能够提供关于网络关系的内容、网络演化的过程、网络对创业者或创业企业的贡献与阻碍等的深入解析,但这种研究范式无法深入解读网络关系的内容以及不同关系间的联系。以双边联结的强度为例,研究者很难从联结强度上获得关于网络关系的所有信息,如在网络关系上投入的时间和情感、双方对信息的编码、双方的互惠程度等。
双边联结视角的研究主张联结是网络的构成单元,它塑造了网络的结构和形态。从资源的角度来看,双边联结为创业者,特别是创业企业提供了通向机会与资源的桥梁和道路,但是这些联结的特征会影响机会和资源如何被识别、获取、调动与利用。因此,围绕双边联结的研究开始通过联结的属性引向关系的质量。Hite(2003,2005)的系列研究就创业网络双边联结向关系型嵌入的转化进行了深入探讨。该研究展示出了这一转化过程的动态图景,指出关系型嵌入的形成有赖于社会因素的变化、信任的产生等。然而,该研究关注的是关系内特征间的转化,由直接联结转变为关系嵌入型联结,而没有涉及不同关系间的转化。从这一点出发,Lechner和Dowling(2003)也做了类似的研究,研究发现弱联结应向强联结转化,以实现价值利用与创造,但仍属于联结内关系的变化,未能对不同关系间的转化、互动进行研究。
由于对不同联结(Tie)、不同关系(Relationship)之间交互联系(Interdependency)的关注,网络研究越来越多地将“组合”(Portfolio)作为分析单元,主张各类型的组合包括社会网络联结的组合、企业间网络联结的组合、战略联盟的组合是网络组织领域未来的研究方向。[7]围绕关系组合的研究较好地解决了以往对关系间联系与互动研究的不足,将网络研究由对单一关系的审视引向对不同关系协同效应的考察,揭示出不同关系间交互作用的真实效应与内在规律。正如Marino等(2002)在研究中所指出的,具有较强创业导向的创业企业希望与多个成熟的大企业同时建立关系,或从其手中获取资源。Baum等(2000)、Kale等(2002)、Hoffmann(2005)则从联盟的角度探讨如何管理联盟组合、联结组合的代理风险问题,以及创业企业如何构建同质化的联盟组合等。企业间网络研究正逐步从围绕单一双边联结(Dyadic Tie)的研究转向多条联结构成的组合研究(Tie Portfolio)。这意味着网络研究的焦点从对单一关系的属性与质量考量转向对多关系组合的属性与质量考量,组合逐渐成为网络研究领域未来的核心方向。相较于单一联结的独立作用,联结组合对从网络视角解释创业企业的成长逻辑更为有效。从理论层面来看,由于蕴含多条联结,联结组合会产生一种组合效应,如联结的多样性、联结强度的混合等,从而从多条联结交互作用的角度解释新企业绩效差异。正如Ozcan 和Eisenhardt(2009)所指出的,企业建立联结组合的过程不是逐一地建立一条一条的网络联结,而是同时构建多条联结,从而形成联结组合的架构,其中组合内多条联结间的协同作用是联结组合的核心。这意味着联结组合层面的分析比单一联结层面的分析更能揭示不同网络联结、不同关系链条在属性和质量之间的交互作用。
三、创业网络联结组合的独特内涵
金融领域或资本市场经常使用“组合”一词来描述由单只股票或单个投资项目所组成的“股票组合”或“投资组合”。这种组合往往意味着将具有不同收益水平或投资风险的股票或投资项目组合在一起,从而形成收益弥补与风险分摊。援引金融投资组合的思想,在网络研究领域,联结组合的概念确实蕴含多条联结集合而成的含义,但并非出于收益或风险的考量,而是联结间的交互作用。对于联结组合的概念界定与内涵释义,已有研究存在较大的不一致性,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存在将联结组合与联盟组合混用的现象。如Ozcan和Eisenhardt(2009)关于创业企业联盟组合的研究将联结等同于联盟,在研究过程中将联盟作为企业间关系的形式,而将联结作为联盟组合的具体构成。二是存在将联结组合与网络混用的现象,认为组合本身就是一种网络。Wassmer(2010)在关于联盟组合的综述中指出,有研究将联盟组合定义为自我中心式的网络。这恰好回应了Jack(2010)在JBV上发表的《创业领域中的网络研究》一文中所指出的问题,学者们出于自己的研究目的和研究问题,对创业网络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定义。
1.累积性视角下的联盟组合
所谓累积性视角下的联盟组合,是指联盟组合是由一系列单一联盟累积而成的集合,而这些单一联盟是以焦点企业(Focal Firm)为核心的(见图1-1)。从形态上看,累积性视角下的联盟组合具有以下特征。第一,联盟组合以焦点企业为核心,因而具有自我中心(Ego-centric)的特征。第二,联盟组合中的构成单元是联结焦点企业的直接联盟。在这一特征下,联盟组合不包含间接接入焦点企业的联盟,即焦点企业伙伴建立的联盟。例如,Bae和Gargiulo(2004)在研究中指出,联盟组合是企业(焦点企业)所参与的一系列双边联盟;Reuer和Ragozzino(2006)将国际合资企业作为联盟的一种形式,指出联盟组合是焦点企业建立的全部国际合资企业的集合。累积性视角下的联盟组合定义是联盟组合研究中最常见的一种定义,折射出以焦点企业为核心、直接联盟、多联盟累积的特征。

图1-1 累积性视角下的联盟组合定义
注:A是焦点企业,B、C、D、E是与焦点企业A分别建有联盟的伙伴企业。
从累积性视角来看,联盟组合研究蕴含将联盟对象和联盟联结一一对应的假设,即一个联盟联结一个伙伴,未能对与同一个伙伴建立多个联盟联结的重复性联盟,以及与多个伙伴建立同一个联盟的多边联盟等情形给予关注。从这个意义上说,累积性视角下的联盟组合凸显“联盟”要素的作用,关注单个联盟的累积加总特征。然而,联盟组合研究应当将联盟与伙伴结合起来综合考量,否则可能忽视对重复性联盟等独特联盟组合的关注。
2.多边性视角下的联盟组合
所谓多边性视角下的联盟组合,是指由多个联盟主体共同参与的联盟。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多边联盟本质上是一个联盟。但从其多条联结的角度来看,它也具有组合特征,因而被已有研究纳入联盟组合研究的范畴。尽管是在一个联盟框架下,但由于联盟对象的增加,联盟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都大幅提高,且焦点企业与不同联盟对象间的关系也存在交互特征,因此不能套用双边联盟的分析框架研究多边联盟现象。Dyer等(2008)研究指出,联盟组合是一种多边组织形式,由两个以上的联盟伙伴与焦点企业结成联盟群体。这意味着多边联盟的多主体、多联结特性赋予这一联盟群体以组合的特征。如图1-2所示,A、B、C、D 四家企业出于联合研发的需要构建了一个合作联盟,这个联盟组合是由四方主体共同参与的多边联盟。

图1-2 多边性视角下的联盟组合定义
注:A是焦点企业,B、C、D是与焦点企业A共建一个联盟的伙伴企业。
与累积性视角下的联盟组合定义不同,累积性视角下的联盟组合定义更关注联盟要素,而多边性视角下的联盟组合定义更关注伙伴要素,特别关注了联盟伙伴数量多于联盟数量的独特情况,呈现一个联盟由多主体参与的组合构成。[8]多边联盟式组合内的交互作用更多地表现为从属于单一联盟的不同联盟对象间的互动,而不再是不同联盟间的互动。鉴于此,多边联盟组合的协同作用是一种单一联盟内的关系协同,而不是多个联盟间的协同。更进一步,多边联盟组合内的交互作用因联盟主体间联盟需要而形成的更具凝聚力、更为紧密的关系,使焦点企业与不同伙伴联结间的交互关系更紧密,有利于联结间的交互支撑。如Tiwana(2008)针对项目导向的联盟组合研究,挖掘出了指向特定项目的联盟组合中强联结与弱联结的相互支撑作用机制。
3.重复性视角下的联盟组合
所谓重复性视角下的联盟组合,是指焦点企业与同一个联盟伙伴建立多个联盟(见图1-3)。Mouri等(2012)在研究不同IPO企业所建立的联盟组合结构时,利用IPO企业建立的全部联盟数量来衡量联盟组合规模。他们在研究中特别对焦点企业与相同伙伴建立多个联盟的现象给予了关注,并将其定义为重复性联盟,即联盟组合在伙伴上具有重复性。可见,已有研究已经认可联盟组合应当包含重复性联盟,然而相关研究仅从结构上关注了这一独特现象,对重复性联盟组合的属性及其作用机理探索不足。联盟组合的重复性特征意味着联盟伙伴聚焦于少数伙伴中,强化了焦点企业与联盟伙伴的嵌入型关系,使跨联盟间的协同因嵌入关系而增强了交互支撑的效果。Wassmer和Dussauge(2012)的研究指出,企业会积极参与到现有联盟伙伴所建立的新联盟中,从而拓展既有的联盟组合。这进一步促进了焦点企业与该联盟伙伴间的关系型嵌入关系,强化了它们之间的信任关系,不仅会提升新联盟的预期收益,而且会对拓展的联盟组合的治理结构产生影响。

图1-3 重复性视角下的联盟组合定义
注:A是焦点企业,B是与焦点企业A建有多个联盟的伙伴企业。
围绕重复性视角下联盟组合的实证研究呈现增长态势,但已有研究并未将其作为一种新的联盟组合,而是将重复性作为联盟组合的一个结构特征,探讨联盟组合的重复性所产生的绩效结果。如Zheng 和Yang(2015)对联盟组合中重复性研发联盟的优劣势进行了解析,并分析了其对突破性创新的影响。他们研究发现,倒U形曲线关系存在于重复性联盟组合与突破性创新之间。具体而言,当联盟组合的重复性程度提高时,即与具有先前联盟关系的伙伴建立新联盟,有助于增强焦点企业与联盟伙伴间的信任,促进双方的知识共享,驱动突破性创新的实现;而当联盟组合的重复性程度过高时,即焦点企业与现有联盟伙伴建立过多的联盟,将陷入对重复性联盟伙伴的过度依赖,这会损害焦点企业积累知识、获取知识的能力,从而阻碍突破性创新。尽管已有研究开始对重复性联盟组合现象加以重视,但对企业为什么会构建重复性联盟组合,以及如何利用重复性联盟组合实现特定战略目的等根本性问题还没有做出较为深入的解答。
4.时间性视角下的联盟组合
时间性视角下的联盟组合定义侧重于基于时间脉络考量联盟组合的内涵,是指随着时间的推移,焦点企业逐步建立的联盟所形成的组合(见图1-4)。Hoang和Rothaermel(2005)以及Reuer等(2002)的一系列关于纵向脉络视角下的联盟组合研究,着重探索了联盟组合形成与发展的时间过程。从联盟组合形成与发展的纵向过程来看,这种联盟组合包含过去建立的和现在建立的联盟,反映出新旧联盟的组合。有学者将这一视角下的研究归为基于联盟经验与联盟学习的研究,因为时间过程折射出焦点企业不断积累的联盟经验,以及不断完善的联盟学习。

图1-4 时间性视角下的联盟组合定义
注:A是焦点企业,B、C、D、E、F是与焦点企业A分别建有一个联盟的伙伴企业。
时间性视角下联盟组合的结构更加复杂,主要原因在于:联盟从建立到终止的时间性,使联盟组合形成与发展的纵向过程是一个新联盟进入、旧联盟退出的动态过程。因此,对联盟组合构成与结构的识别,应置于动态演化过程,这增大了联盟组合的复杂性。然而,先前的实证研究大多应用截面数据考察联盟组合的特征,立足纵向过程捕捉联盟组合动态调整的研究则较为鲜见。所以,已有研究大多立足联盟学习观点,挖掘时间维度上联盟组合如何逐步构建,以及如何通过联盟学习提升联盟能力,从而形成对联盟过程的解析。深刻描绘联盟组合在时间维度上的演化过程及其演化机理,是极具研究前景的问题,这一动态过程不仅包含旧联盟的终止或解体、新联盟的生成,而且可能包含旧联盟由活跃状态转向休眠状态再被激活的过程。无论是新旧联盟的组合,还是联盟经验的积累,抑或是从活跃到休眠再到被激活的过程,联盟组合在时间维度上的演化都值得深入研究。
四、创业情境下的联结组合研究
在创业情境下,围绕联结组合的研究呈现两大脉络:一是基于社会网络理论,探究创业者个体层面的联结组合构建;二是基于战略管理理论,探讨创业企业联盟组合的构建。
1.社会网络视域下的联结组合研究
关于社会网络对创业企业成长的影响已经受到了广泛的关注,也有大量的研究证实社会网络的重要作用。作为一个社会主体,创业企业的成长嵌入社会过程中。创业企业在社会环境中所形成的社会联结,不仅包括以创业企业为主体、以正式契约为主要形式的联盟,而且包括以创业者个人关系为纽带的非正式关系联结。Ozcan和Eisenhardt(2009)在论述为什么要在创业情境下研究联结组合而不是单一联结时指出,首先,创业企业需要借助“组合拳”来构建创业网络,因此厘清创业企业构建联结组合的逻辑对理解创业网络的形成具有重要意义;其次,联结组合的累积效应是单一联结所无法超越的优势,这会影响创业企业的绩效;最后,联结组合是驱动创业网络演化的引擎,深入探讨联结组合的结构能够为理解创业网络演化提供理论依据。
从创业者个体角度而言,联结组合意味着个体间关系的组合,这是创业者个体社会网络的重要组成与分析单元。Phillips等(2013)关于创业者联结组合的研究,以创业者替代焦点企业为组合的中心,通过探讨创业企业生成前端的联结组合构建过程,揭示创业者如何通过构建联结组合来促进新企业生成。与企业层面联盟组合研究凸显组合多样性以及联盟组合内交互作用的研究重点不同,该研究主张创业者个体的联结组合应保持同质性。从战略一致性的观点来看,结合案例研究的结论显示,成功创立新企业的创业者更倾向于与自身具有战略一致性的个体或组织建立联系,从而组建联结组合。这可能与创业企业的成长阶段有关,在充斥着不确定性和低合法性的创业初期,创业者遭遇了外界的不认可,因而只能通过寻找志同道合的伙伴建立联系,以降低交易成本,增强信任感。该研究还进一步指出,创业者可以通过描述性的身份识别行动,辨识联结对象的身份特征,以管理联结组合的建立过程,这为联结组合的可管理性提供了研究基础。
2.战略联盟视域下的联盟组合研究
在创业情境下,创业企业联盟组合的研究源于创业企业想要借助多样化的网络来获取互补资源以促进绩效提升的动机。作为较早开启创业企业联盟组合研究的学者,Baum等(2000)将联盟组合与创业企业成长结合起来,主张创业企业在生成阶段应构建有利于其成长的联盟组合,这有助于帮助创业企业形成资源优势、声誉优势以及关系优势。关于什么样的联盟组合对于创业企业而言才是适宜的,他们在研究中指出,当联盟组合包含多样化的主体(联盟伙伴所处行业不同、体制属性不同)、存在多种联盟类型(联盟在生产、研发、营销上的功能不同)以及联盟治理方式不同(依靠股权的不同投入进行治理)时,创业企业更能够撬动来自多样化联盟组合的资源以提升绩效水平。从组合的视角审视不同主体间的异同,反映出联盟组合所聚焦的交互关联性,也是联盟组合的本质所在。
在此基础上,后续研究基于组织理论、战略理论、学习理论等,围绕联盟组合的形成、结构和管理三个方面展开了深入研究。而在创业研究领域,联盟组合研究较多地围绕联盟组合的形成与结构特征展开,主要囊括了创业企业如何构建联盟组合以及联盟组合独特结构的影响效应。基于过程视角,已有研究尝试解析创业企业构建联盟组合的过程。如Ozcan和Eisenhardt(2009)的研究揭示了创业企业如何构建高绩效的联盟组合的过程,指出这是创业企业通过选择并实施三种战略的结果。这三种战略分别是:第一,通过构建联盟组合从而改变产业结构的战略;第二,通过将无关联企业纳入联盟组合范畴,从而识别和利用潜在机会的战略;第三,利用联盟组合应对不确定性的战略。基于结构视角,已有研究则广泛地探讨了联盟组合在多样性(Diversity)、复杂性(Complexity)、效率性(Efficiency)等方面的结构特征对创业企业绩效的影响。
无论是联结组合还是联盟组合,相关研究在组织领域、战略领域以及网络领域已经积累了丰富的成果,并且仍在蓬勃发展。然而,在创业情境下关于创业企业联结组合的研究较为匮乏。从实践层面看,利用联结组合整合多样、互补的资源,驱动跨联结间的协同作用,对促进创业企业成长具有重要意义。值得注意的是,由于资源、合法性局限的存在,创业企业的联结组合与成熟企业的联盟组合存在不同的构成内容与结构特征,因而需要立足高度不确定性、高资源约束的创业独特情境,探讨创业企业如何构建以及构建何种联结组合更能发挥其组合效应。
五、创业网络联结组合研究的理论价值与实践价值
创业网络联结组合研究的理论价值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创业企业成长是通过外部网络的构建、治理与保持以获取资源的过程。揭示创业企业所构建的创业网络联结组合的构成内容,识别创业企业治理联结组合的方式及其所致高绩效导向的异变过程,有助于抵近观察创业企业成长的过程,丰富对创业企业成长过程中网络行为的科学认识,从网络的角度解释创业企业成长的逻辑与规律。第二,网络组织研究大多以成熟企业为网络的核心企业,关注企业间具有对等关系的双边联结,基于此所形成的网络理论可能并不适用于以创业企业为核心、具有高度不确定性和资源不对等关系的创业网络。在创业情境下,对创业网络联结组合的探讨,有助于从高动荡性、高非均衡性角度剖析网络的内涵,丰富对网络运行内在机理的科学认识,为针对创业情境的研究提供更为广阔的视角。第三,对中国情境下经济转型所带来的制度多元性的关注,使研究深入探索转型制度环境下创业网络的独特性,有助于为创业网络领域围绕制度转型的研究展现新的空间。
本书从联结组合的协同作用而非单一联结的独立作用角度解释创业网络的构成,从质量维度而非数量维度衡量创业网络的有效性。已有的创业网络研究大多以单条双边联结为研究对象,对按照强度属性划分的强联结与弱联结给予了较多的关注,而且大多侧重于从数量维度,如网络规模等变量,论证创业网络的绩效提升作用。笔者主持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也是以单一联结为分析单元,着重剖析单一联结的人格化与非人格化属性。本书则以整体性的联结组合为研究对象,凸显了对多要素间互动、跨联结间协同的研究,有助于揭示什么样的联结组合更能提升创业企业绩效等深层次问题。同时,本书着重从质量维度切入,探讨创业网络的构成内容,从主体多样性与资源结构视角刻画创业网络联结组合的内容,有助于深入挖掘创业企业借助网络联结获取资源的内在逻辑。
本书突破已有创业网络的过程研究局限,侧重于时间维度的周期性演化,重点剖析创业网络联结组合按照多要素互动的异变过程,以解读有效的网络异变过程。已有关于创业网络过程方面的研究集中于勾画创业网络衍生的时间过程,或依循创业企业成长阶段探究不同类型网络的匹配,鲜有对创业网络联结组合构成要素间互动博弈的深入研究。笔者主持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正是关注了创业网络形成前的自然衍生过程,而本书关注的是创业网络形成后的发展过程。本书结合用于过程研究的扎根理论与演化博弈方法,探究创业网络联结组合资源水平、关系强度与连接方式的三重异变以及三要素间的互动,有助于深刻解析创业网络联结组合异变的内在机理,形成解释创业网络联结组合有效性的关键理论依据。
本书不同于以往基于双边联结探讨网络治理机制的研究视角,从治理成本而非治理绩效的角度挖掘联结组合混合治理机制的内涵与机理,提炼创业网络治理过程中可管理的理性要素。已有的创业网络治理研究大多基于单条双边联结探讨治理问题,笔者主持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即在创业网络形成过程中基于单条人格化或非人格化联结探讨治理问题。本书则着重从联结组合的治理问题切入,在探讨按照联结组合的主体多样性和资源结构选择适宜的治理机制的基础上,探讨多联结间治理机制的协调与平衡,以构建联结组合的混合治理机制。此外,已有研究大多遵循绩效导向的治理机制选择,较少关注治理成本的分析与预测作用,本书则从治理成本角度深入探索治理成本最优导向下的治理机制,挖掘治理要素间的协同,且运用系统动力学方法仿真分析联结组合治理系统的内在机理,有助于提升对创业网络治理规律的科学认识,通过对理性管理要素的提炼增强创业网络的有效性。
创业网络联结组合研究的实践意义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有助于人们对“创业企业构建什么样的创业网络联结组合更有效”形成认知,启发创业企业和正在创业的个体加强对创业网络联结组合构建的规划与管理,提供如何借助网络获取资源的建议。第二,有助于对已有创业教育理论形成补充并起到强化作用,突出创业网络可管理、可变化的战略逻辑。深入探究创业企业构建联结组合、依靠治理机制驱动联结组合异变的决策逻辑与行为规律,有助于情境化地分析创业企业的网络构建行为与网络治理方式,提升创业教育的针对性与实操性。第三,有助于对创业网络环境建设方面的政策制定提供依据与参考。当前,我国的创业网络环境建设对创业企业需求的针对性不足,如创业孵化器、创业园区仅扮演着“办公室”的角色,未能对创业企业的网络建设提供指导与帮助。因此,研究创业企业如何构建并管理联结组合,有助于相关部门、机构制定针对创业企业需求与管理实践的政策措施,增强创业企业的创业网络意识,营造良好的创业网络氛围。
[1] Jack,S.L.,“Approaches to Studying Networks:Implications and Outcomes”,Journal of Business Venturing,Vol. 25,Issue 1,2010,pp.120-137.
[2] Parkhe,A.,Wasserman,S.,Ralston,D.A.,“New Frontiers in Network Theory Development”,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Vol. 31,No. 3,2006,pp.560-5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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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Coviello,N.E.,“Integrating Qualitative and Quantitative Techniques in Network Analysis”,Qualitative Market Research,Vol.8,No.1,2005,pp.39-60.
[6] Peng,M.W.,“Institutional Transitions and Strategic Choices”,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Vol.28,No.2,2003,pp.275-296.
[7] Wassmer,U.,“Alliance Portfolios:A Review and Research Agenda”,Journal of Management,Vol.36,No.1,2010,pp.141-171.
[8] Wassmer,U.,“Alliance Portfolios:A Review and Research Agenda”,Journal of Management,Vol.36,No.1,2010,pp.141-1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