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人性 抉择与侏儒

“你们准备去哪？”

罗兰的声音冷不丁在背后响起，吓了毫无预料的两人一跳。

农夫转过头，再度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庞，顿时变得十分紧张，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硬着头皮答道：“我们准备回家...大人。”

他这么说着，腰杆不自觉地弯下，只顾盯着对方的甲靴，甚至不敢用眼睛余光观察罗兰的表情。

不过好在，罗兰似乎并没有将他之前的行为放在心上。

他的声音中仍旧蕴含着关心的意味：“泰温公爵没有再追究你们的过错了吗？”

“是的，大人。”农夫愕然抬起头，看到罗兰的灰蓝色眼眸，里面完全没有一丁点怪罪的意思，反而满是关切。

不知怎的，他喉咙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

要是他读过书的话，应该就能够明白，这种情绪叫做——“愧疚”。

“这都多亏了您在泰温公爵面前...”

“这没什么。”罗兰抬手打断了他，继续问道：“我听桑铎说，他们抓到你的时候，你正在搜刮那些家伙的尸体。”

“是...是的...”听着罗兰的询问，农夫感到有些无地自容，讪笑着准备解释：“我只是想...”

“是因为我给你的钱不够吗？”

但他的话还没出口，罗兰便再度出言打断。

农夫再度愣住，却只见罗兰只是自顾自地将手伸进怀里，片刻之后摸出两枚银月。

“老实说，我之前并没有考虑这么多。”

他这样说着，并且伸出手拉住农夫的手臂，将两枚银月放在对方手里，真诚地开口道：“如果要搬到其他地方去的话，没有钱的确是很困难的事情，对吧？”

“大人...”看着罗兰关切的眼神，农夫喉咙中更是一阵哽咽，竟开始对自己先前的言行产生了悔意。

不过就在他对罗兰感恩戴德，准备拿钱走人的时候，拿着钱的手臂却被罗兰紧紧抓住，无论他怎样用力也无法收回。

这样的行为让农夫转而变得十分疑惑，向罗兰投去询问的眼神。

“世上可没有白吃的午餐，你说对吧...”

“加文，大人。”见罗兰向自己投来询问的眼神，农夫连忙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很好。”罗兰仍旧牢牢握住拿钱的手，却用另一只手热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兴趣跟我做个交易吗，加文？”

......

“您请说，大人。”

农夫加文咽了口唾沫，在他的农民生涯中，还从未与贵族老爷们做过交易。

弱者的本能告诉他，这也许不是一件好事，但手上沉甸甸的银月却让加文无法拒绝。

要知道，每一个银月都价值七枚以上的银鹿，这两枚银月几乎是他种地大半年的收入，哪怕因为他的身份，这种大面值的货币拿去兑换可能会被奸商压价，也至少能换到十二枚银鹿以上。

“你的妻子。”

在加文谨慎的目光中，罗兰咧嘴一笑，用手指向他身边的女人。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的确很有资本，拥有广阔胸怀的她即使是穿着宽大的粗布麻衣，也无法彻底遮掩住硕大的特质。

难怪魔山心心念念，派了那么多人来抓她，就连受了伤也不忘要在她身上行使初夜权。

“您的意思是...”加文不可置信地看了罗兰一眼，本以为这个正直的骑士与其他人不同，却没想到就连他也惦记着自己的老婆...

虽然他的老婆的确很润。

“你应该见过我的朋友，林恩·科布瑞爵士。”

关键时刻，罗兰毫不犹豫地果断将林恩给抛了出来。

“他可是名副其实的大贵族，又是涂抹了圣油骑士，比格雷果·克里冈的身份高贵得多。”

“但很可惜，这小子好像整天都只知道磨炼剑术，从没看见过他对哪个女人产生过兴趣，所以我想...”

看着加文愕然的表情，罗兰咧嘴一笑：“你知道的，两枚银月陪一个大贵族睡觉，这样的价钱可是在凯岩城最好的妓院里都不多见。”

说完，罗兰便松开了手，任由加文愣在原地，看着手上沉甸甸的两枚银月发呆。

他身旁的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哪怕一句话，只是紧张兮兮地紧咬嘴唇，盯着加文手拉住他的衣角。

作为一个农妇而言，她的确比其他女人长得更好一些，但对于她的出身来说，这并不是优点，反而是天大的麻烦。

因为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发奇想，跑来与她做一些深入交流。

这种事情并不稀奇，要不然七国上下哪来的这么多私生子。

包括她的母亲，也曾经因为容貌过人，而被魔山的父亲“宠幸”过，甚至还传授过她如何避免疼痛的经验。

......

“我...”

加文望着自己手里的银鹿，舔了舔因为桑铎的殴打，而沾满血污的干裂嘴唇。

这其实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作为克里冈领的农夫，很多人都被魔山强行行使过“初夜权”，只不过他们运气好，遇到了爱管闲事的林恩和罗兰，还有两名御林铁卫。

不过虽然躲过了这一次，但只要他们不离开克里冈领，那么被魔山夺走妻子贞操是早晚的事情。

而且...他们绝对要不到哪怕一分钱。

......

加文从未去过妓院，因为他很穷。

但他也听说过，哪怕是在凯岩城最好的妓院里，也不会有人出两枚银月来购买一个妓女的服务。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相当诱人的价钱。

......

“对不起，大人。”

在女人惴惴不安的目光中，加文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埋头将两枚银月递了过去。

他的肩膀不住颤抖，整个人如筛糠一样，足以看出内心的挣扎，但他终究还是咬牙开口道：“请原谅我无法接受这个交易。”

“为什么？”

罗兰有些诧异，但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如果觉得钱太少的话，我可以再加钱。”

“不，大人。”在罗兰的注视下，加文抬起头快步上前，不由分说径直将银月塞进罗兰的怀里，仿佛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反悔了一样。

“您给的钱已经非常多了。”

他再度不舍地望了一眼对方手里的钱，接着深吸一口气快步后退，来到女人身边牵起了她的手，向罗兰深鞠一躬：“很感激您和您的同伴救了我们！”

“但...”

加文看向自己身边的妻子，因为这个女人，一向胆小怕事的他竟然提起草叉杀了一个士兵。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却显得很坚定：“玛拉是我的妻子，她不是妓女，我不能用她去做交易！”

“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卑鄙的家伙，对不起！”

说着，加文扑通一声，冲着罗兰跪下：“我们只想回到自己的家，过和以前一样的普通生活，大人！”

......

“原来是这样。”

看着他诚恳的样子，罗兰点点头，将银月收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没有再要求对方跟自己做交易，而是换上一副冷漠的面孔，声音再不同以往一样温和，而是变得十分生硬：“走吧，加文。”

“回家去，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罗兰便大步转身离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

......

“为什么放他们走。”

走廊上，稚嫩的声音在侧边响起，罗兰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面容丑陋无比的小矮子坐在角落处。

罗兰疑惑地走上前去，小矮子手里拿着一大把金龙，似乎在玩游戏。

他的头发是兰尼斯特同样的纯金，脑袋大得像是外星人一样，看上去十分违和。

“你是谁？”

“提利昂·兰尼斯特。”

小矮子抬起头，两个眼珠却一黑一绿，有些渗人。

他把玩着手里的金龙，粗略看过去竟有上百枚之多，这样的财富，几乎能够养活一支骑士小队了，但却就这么轻松地出现在一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孩子手上。

罗兰四处张望，发现连一个守卫都没有，于是好奇地问道：

“你是泰温公爵的儿子吧，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但是你为什么独自在这玩耍，提利昂。”

“瑟曦回来之后，他们就都不跟我玩了。”

提利昂咧嘴一笑，高举着手中的金龙：“所以我就跟它玩，因为金龙永远不会背叛。”

“很睿智的想法。”对于这个面目可憎的小矮子，罗兰却毫不嫌弃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接着提醒道：

“不过一个小孩子独自玩耍，可是很危险的。”

提利昂完全没有拒绝罗兰抚摸的动作，反而十分温顺地享受了它。

对于他来说，除了两个叔叔之外，连父亲都从未对自己做过如此亲昵的举动。

“没人敢在凯岩城捣乱，他们都畏惧泰温·兰尼斯特公爵的怒火。”

“你知道的，兰尼斯特有债必偿。”

“的确。”罗兰点点头，对他的说法表示赞同。

兰尼斯特的族语是“听我怒吼”，但“兰尼斯特有债必偿”这句俗语却更加广为人知。

而他们必定偿还的，可不仅仅是债务，这一点，在人尽皆知的《卡斯特梅的雨季》这首经典曲目中，就已经写得清清楚楚了。

“你为什么要放他们走？”提利昂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虽然他站起来跟坐着也没什么区别。

“你明明可以杀了他，或者强行要求他的老婆留下来。”

用手指向罗兰腰间的漆黑长剑，他的异瞳中流露出一抹羡慕的神色。

因为身体的缺陷，他双腿粗短畸形，天生就无法像他的哥哥那样，成为一名出色的骑士。

说着，提利昂抬起头看向罗兰，充满了不解和困惑。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金龙买不到的东西，如果买不到的话，那就证明价钱还不够。

当然，除了父爱。

“我并没有打算真的要让他的老婆留下来，这种事情可能对你而言很难理解。”

“我知道，你只是在测试他。”

对于罗兰口中所说的“很难理解”，提利昂却直截了当地表示：“我听猎狗说过之前发生的事情，那个家伙很卑鄙，他背叛了你。”

“所以，你为什么不直接惩罚他呢？”

听着提利昂的疑问，罗兰有些愕然，他没想到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竟然懂得这么多东西。

看来并不能把对方当成普通的小孩子来看待。

“加文的确背叛了我。”罗兰点点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沉声道：“但那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的本能反应罢了。”

“所以我决定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自己做出选择。”

“他抓住了这个机会，对吧？”提利昂接过话茬，抢先道：

“如果那个叫加文的农夫选择将妻子让出来，那么你会怎么做？”

“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