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在耍什么花样？“

顾淮安的声音比这寒风更冷，双眸微眯，映着雪光，眼目黑曜如妖。

她已经这般自甘下贱了，顾淮安竟然还觉得她是另有所图。

杜纤云不屑地嗤笑一声：“怎么？如今我如你所愿，你却反倒不信了？“

顾淮安还之以冷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竟然还会为了别人低头？”

紧接着，他俯身逼近，“你以为本王会信一个心如蛇蝎，不择手段的恶毒女子吗？“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滚烫的呼吸混着雪沫扑在她脸上。杜纤云被迫抬头，正撞进他猩红的眼底——那里面翻涌的鄙夷，像是暴风雪前的低压，刺得人喘不过气。

哪怕已经放下了所有，自以为心静如水，眼前之人永远能激起她如今为数不多尊严被践踏的耻辱。

杜纤云侧过头，抬手拂去肩上渐渐堆积的雪粒，沉重的声音裹在风雪中回旋。

“你说得对，我杜纤云心如蛇蝎，不择手段，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保不齐就是为了算计你什么，所以趁现在我还没有反悔，你就请便吧。”

她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

最起码现在，她是真的累了。

雪粒扑簌簌打在两人之间的青砖上。

顾淮安嘴唇微抿，看不出喜怒，袖中的手倏地收紧，转身，玄色大氅在雪中划出锋利的弧线。

“既如此，今晚，你就过去吧。”

“只是你现在这副倒尽胃口的模样，当真是令人食难下咽……”

铅粉扑在脸上时，杜纤云闭上了眼。

“把下巴抬起来！“

梳头丫鬟的指甲刮过她颈侧，金簪冰凉的尖端顺着脊椎往下滑。铜镜里映出张陌生的脸——胭脂染得太艳，像抹未干的血；眉黛画得太长，直飞入鬓，活脱脱一副勾人模样，鬓发上还插上了几枝娇艳的香花，娇艳欲滴。

“王爷吩咐，要按扬州瘦马的规矩打扮。“

丫鬟在她耳边讥笑一声，这声音很是耳熟，杜纤云看过去，竟然是那天那个侧妃的丫鬟。

她脸上满是得意与憎恶，似乎对自己恨之入骨。

冬枝身上的伤还没养好，便听到了这个好消息。侧妃特意派自己来给这个贱人梳洗打扮，想到王大人马上要将她折磨至死，也算是为侧妃和自己出了口恶气。

冬枝鄙夷地笑得更加痛快。

果然王爷根本就不会看上她，她只是王爷用来送给大臣玩弄的低贱之人，一切都是这个女子不知羞耻地胡言乱语。

杜纤云篡紧手中的衣袖，淡淡地收回目光，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

冬枝捏着那支嵌满水钻的金步摇，眼尾扫过铜镜中微闭双眸，睫毛轻颤的杜纤云，嘴角再次扯出讥讽的笑：“奴婢辛辛苦苦把你打扮成一朵娇花，怎么不好好欣赏一下呢？”

冬枝扶上她的肩头，“侧妃特意让奴婢好心嘱托你一句，王大人喜欢在床上乖顺些的，你最好听话一些，这样才能少吃点苦。”

杜纤云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喉间似乎泛起铁锈味，鬓间红花随身体颤抖轻颤。

轿帘掀开的刹那，雪粒子混着脂粉气灌进来。杜纤云被推入轿中时，腕间金镯撞上轿壁。

“起轿——“

轿夫的声音飘远，杜纤云浑浑噩噩地坐在轿子里，她忽然从鬓间拔下金簪，簪尖折断，她盯着掌心的血，犹豫着自己是否能承受着接下来的残忍。

还不如现在一死了之。

可她既然选择了忏悔，便要走完这条不见血的路。

尝一尝自己曾经强施于人的滋味。

“姑娘，到了。“

轿帘被粗暴扯开，王大人的府邸张灯结彩，朱门两侧却立着玄甲侍卫——顾淮安的人。她踉跄下轿时，听见暗处有刀剑出鞘的铮鸣。

“哎呦我的美人，几日没见，怎地这么消瘦了，快快！扶进房里！“

“让大人好好疼疼你！”

王大人油腻的手掌捏住她下巴，酒气喷在她渗血的红唇上。

肥硕的王大人喝得烂醉，似乎早已经忘了，当时被一个小女子绑着动弹不得的狼狈模样。

他好色成性，贪图美色，早已急不可耐。

杜纤云被推进雕花门里，鎏金兽首香炉飘出的麝香之气混着身边之人的酒臭扑面而来。

“美人儿这细腰......比春香楼的玉娘还软。”王大人肥腻的手掌爬上她腰肢，翡翠扳指硌得生疼，转身将她压在床榻之上。杜纤云强忍着反胃，任由他扯落肩头披帛。

“大人喝多了......”她试图推开那具压下来的躯体，王大人突然发出咯咯怪响，肥硕的身躯已重重砸在她肩头。

杜纤云一惊，翻身爬了起来。

只见方才还满嘴酒气的王大人仰在鸳鸯锦被间，眼球暴凸如死鱼，喉间涌出黑血时，口中的血已凝成紫黑色，右手还保持着要抓抱而来的姿势。

他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次见人暴毙身亡，杜纤云惊惧万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廊下似乎传来轻微的兵器碰撞声。

她猛地冲向房门。

房门应声而来，望着推门而入的黑影，那身染血的黑色劲装，黑衣人肩头还在不停地渗出鲜血，脚下步伐却稳如松竹。他抬袖挥灭烛火的刹那，月光掠过他仅露出的一双眼睛。

只一眼，杜纤云便如遭雷劈，不知是梦是真。

明明才数月未见，却像是恍若隔世。

那双眼睛盛满了心痛，抬手便拂去她头上刺眼的红花。

“小姐，跟我走。”沙哑的嗓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尾音里的颤抖。。

“穆青……”

杜纤云被揽进那袭带着血腥气的怀抱时，嗅到那熟悉的味道，眼前模糊了一片。

窗外传来更夫打梆声。穆青的手掌扣住她后腰，带她跃上屋檐。

“小心！”利刃破空声中，穆青突然旋身，用后背替她挡住射来的弩箭。

杜纤云触到他腰间温热的血，理智渐渐回笼。

“放我下来，这里有顾淮安的人！”

淮州城尽在顾淮安的掌控之下，他们逃不出去的。

“我一定要救出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