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青石板缝隙里的香灰，程砚秋跪在城隍庙后巷的水洼里，黄铜引魂灯在掌心滚烫。三天前他在这条巷子捡到这盏锈迹斑斑的古灯时，绝不会想到自己会变成游魂们趋之若鹜的活靶子。“第七个了。“他往火盆里扔进最后一沓黄表纸，纸钱边缘卷起焦黑的弧度。老妇人佝偻的魂魄正从排水管里渗出，浑浊的眼球倒映着跳跃的火光——那是三天前跳楼身亡的清洁工，此刻她浮肿的指尖正贪婪地抓挠空气，试图攫取纸灰中残存的阳气。程砚秋摸出三根断香插进墙缝，青烟扭曲成锁链缠住老妇人的脚踝。这是爷爷笔记里记载的“缚灵香“，去年在旧书摊翻到时还以为是疯话，直到七天前在解剖室值夜班，眼睁睁看着车祸死者从停尸床上坐起来。“南无阿弥多婆夜...“往生咒刚念到第三遍，老妇人突然发出尖锐的啸叫。程砚秋手一抖，香灰落在浸水的运动鞋上滋滋作响。只见对方溃烂的嘴唇裂开到耳根，露出森白牙床：“我女儿...把我推下去的...“冷汗混着雨水滑进领口，程砚秋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开的瞬间，他蘸血在青石板上画出敕令符：“尘归尘，土归土！“红光从符咒中爆射而出，老妇人狰狞的面容在强光中逐渐柔和，化作点点磷火没入灯芯。引魂灯突然剧烈震颤，灯壁上浮凸的并蒂莲纹闪过幽蓝光芒。程砚秋用袖口擦去灯座底部凝结的水珠，那里有行小篆隐约可见：“阴阳契阔，永以为约“——正是这行字让他鬼使神差留下了这盏邪门的古灯。“叮——“银铃般的脆响混在雨声中格外清晰，程砚秋后颈汗毛倒竖。他记得清楚，这条死胡同尽头的围墙三天前就封死了，此刻却传来高跟鞋叩击石板的声响。积水倒映出晃动的白影。“小郎君在找替死鬼么？“轻飘飘的女声贴着耳廓擦过，程砚秋反手掷出桃木剑，却见剑刃穿透白裙少女的胸口钉在砖墙上。阴风卷起她发间褪色的红绸，露出脖颈间紫黑的勒痕，那痕迹像条毒蛇从下颌一直爬到锁骨下方。少女赤足踩过燃烧的纸灰，青紫色的脚踝在积水中泛起涟漪。当她俯身时，程砚秋闻到了腐朽的梨花香，混着她腕间鎏金镯的铜锈味：“你的眼睛...真像他啊。““姓名！死亡时间！“程砚秋厉声喝道，指尖暗扣的朱砂却怎么也弹不出去。少女歪头躲避斜飞的雨丝，湿发黏在瓷白的脸上，月光穿透她半透明的身体，在地面投下蛛网状的阴影。她忽然伸手抚上他眼尾的泪痣，指尖寒意刺骨：“你这里，本该有道疤的。“话音未落，程砚秋腰间玉佩突然发烫，少女像被灼伤般缩回手，腕间银铃发出刺耳悲鸣。远处传来救护车的笛声，少女瞳孔骤缩。积水突然沸腾般泛起血泡，无数苍白手臂从地底探出抓向程砚秋脚踝。“跟我走！“少女拽住他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绣花鞋在墙面上如履平地，程砚秋被拖得腾空而起时，看见她后颈浮现出莲花状的黑斑。“放开！“他在空中拧身甩出墨斗线，浸过黑狗血的棉线却径直穿过少女身体。两人重重摔在废弃戏台的后院，腐朽的木板在冲击下塌陷，程砚秋的后背撞上冰凉的石碑，碑文在雨中显出狰狞轮廓——“沈清棠之墓“。少女跪坐在他腰腹间，湿透的白裙晕开大片血渍。她抚摸着石碑上斑驳的字迹，猩红的眼泪滴在程砚秋锁骨：“你说要带我去看太平桥的烟花...“发间的红绸突然绷断，她周身腾起黑雾，戏台梁柱间垂下无数上吊用的白绫。程砚秋摸到引魂灯的手柄，灯芯爆出刺目白光。在少女凄厉的尖叫声中，他瞥见鎏金镯内侧刻着极小的一行字——“程氏长房嫡孙庚帖“。手机在此时疯狂震动，古董店老板连发三条语音：“千万别让那女鬼碰到引魂灯！三十年前程家...滋滋...灭门案...滋滋...她就是那个...“语音被电磁干扰切断的瞬间，少女忽然安静下来。她将额头抵在程砚秋剧烈起伏的胸口，乌发间开出一朵半透明的蓝色彼岸花：“你心跳的声音，和那年给我描眉时一样快。“惊雷劈裂古槐树的刹那，程砚秋看清了她腰间玉佩的纹路——与他祖传的那块阴阳鱼玉佩，分明是同一块羊脂玉剖成的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