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好蓝,我的抑郁加重了。以往的高中困苦像潮水一样疯狂的朝我涌来,我的脑子开始灌入千万吨东西那些曾经被我刻意遗忘的细节,此刻清晰得如同就在眼前。枯燥的课堂、堆积如山的试卷、同学间不经意的嘲笑……每一幕都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子,刺痛着我的心。我蹲下身,双手抱住头,试图把这些回忆驱赶出去,可它们却像附骨之蛆,紧紧缠绕着我。
就在我被回忆折磨得体无完肤我突然我想到高中的同学互帮互助的情形,每天晚上可以开心的聊天,晚风划过我我的脸颊,我愣住了。原来,那些看似痛苦的回忆里,也藏着和朋友一起的欢乐。我慢慢站起身,深吸一口气,阳光洒在身上,暖烘烘的。
我似乎,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我犹豫着要不要把所有的群删完以达到让我耳边完全清净的地步。但这么做,会让我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但也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同学交流的。
但她怎么办呢
我想起那年考完试去找师傅的情形。远山被雨雾洇成青灰色,细密的雨丝斜斜织着,打在廊下的铜铃上叮咚作响。我推开半掩的木门时,门轴发出喑哑的吱呀声,殿内烛火明明灭灭,二十余张梨木椅沿墙排开,师兄们垂着眼帘静坐,玄色道袍在昏暗中凝成沉默的剪影,几十道目光透过雨雾织成的帘幕,像浸了水的麻绳般沉沉落在我肩头。
师傅坐在檀香缭绕的蒲团上,指尖掠过我湿漉漉的发梢,掌心的暖意顺着额角滑落。我盯着他鹤氅上褪色的云纹,睫毛上的雨珠坠落在青砖地缝里,惊起一只仓皇逃窜的潮虫。他挲着我后颈凸起的骨节,烟嗓里裹着松烟墨的味道:“你瞧这檐角的铜铃,被雨浸了三百年,声气儿倒比新铸时更通透。“烛芯爆出灯花的刹那,我看见他瞳孔里浮动的烛影——那是双盛着暮色的眼,却在眼角皱纹里藏着未融的春雪。
“可铃舌若烂了呢?“我的身音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碎成飘忽的回声。指尖无意识绞着道袍下摆,被雨水泡胀的布料泛出霉味,像极了去年埋在桃树下的那坛酒。当啷一声,不知谁碰倒了铜罄,悠长的余韵里,我听见自己胸腔里有个声音在嘶喊:他们都在看你,看你这盏熬干了油的灯。
下山时雨势渐猛,石阶上浮动着虹彩般的油膜。我在三生石前站定,雨水顺着碑刻的“忘“字凹槽蜿蜒而下,将朱砂填的笔画冲成淡粉色的溪流。幻听又起了,她的声音裹在雨幕里忽远忽近,时而是初雪夜炉边的呢喃,时而是盛夏正午被晒裂的蝉鸣。我摸出怀里用油布包着的罗盘,指针在雨水中疯狂旋转,最终死死钉向南方——那是她最后出现的地方。
……
那天我从山上下来,我做了一个决定,无论我的幻听是真是假,我都要布下一个局。如果是真的,我相信她会抛弃我选择新的人,就算是假的,也可以为我争取到足够恢复的时间。
思绪回到教室,我按住自己颤抖的手,想着怎样把这个过程进行的完美。
我的人设需锚定压力过载的核心,在人际场域刻意释放双重信号——既厌弃与她相关的一切,又以疏离姿态宣示情感了断。与友人交谈时,但凡话题触碰到她的姓名边缘,我便以极简句式如按灭烟蒂般掐断话头。上周阿哲提及她,我正往咖啡里挤焦糖酱的手腕骤然僵住,勺柄磕在杯沿发出脆响,随即用搅拌勺划着杯壁漫不经心道:“早忘了,最近新的课题还没啃完,眼见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我立刻将速写本摊开指着透视作业:“你看这组圆柱体阴影是不是该加重?“话音落时,指甲已在纸页边缘掐出月牙形褶皱。
镜前练习冷视的辰光总在熄灯后。我反锁宿舍门,把手机屏幕调至最亮贴近面庞,在蓝光里捕捉瞳孔的焦距变化。起初眼球总不自觉震颤,每当想象她推门而入的场景,睫毛就会不受控地轻颤,镜中人的眼神瞬间软成春冰压太阳穴,逼自己盯住镜中右眼角那颗泪痣,直到把它看成灰墙上的霉斑。某次练得太久,同寝的阿远起夜撞见,以为我犯了低血糖,递来的葡萄糖口服液在我掌心映出晃动的光斑,我接过时故意让指节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
删群聊的动作设计成连贯的仪式感:先用指甲刮掉所有群名称的备注色标,让它们在列表里褪成统一的灰白,再逐一点开对话框,长按“退出群聊“时故意停顿三秒,看屏幕上悬浮的红色按钮像枚逐渐充血的冻疮。退到第社团群时,指尖在确认键上磨出红痕,恰好被路过的学姐看见,她惊惶的“学弟你没事吧“刚出口,我便让手机屏幕朝下砸在桌面,用指关节抵着太阳穴缓缓摇头,任额发垂落遮住上扬的嘴角——教学楼天井的阳光正斜斜切进来,把我投在地板上的影子,裁成半截欲坠的残影。
我的时间,好像越来越少了。倒计时的数字在脑海里不停跳动,每一秒流逝都像砂纸磨过心脏。维持正常生活的面具愈发沉重,晨读时翻书的手指会突然僵住,食堂窗口前盯着菜单却尝不出任何味道,连最平常的课堂互动都成了艰难的表演。
虽然后面可能会有高中同学的介入,这个不确定因素让我整夜辗转难眠。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血痕,我终于咬着后槽牙下了决心——用最极端的方式结束一切。只要能立起渣男或嫖娼的人设,所有关联就会像被剪刀干脆利落地剪断,过往都能被钉进名为“不堪“的棺材里。
我反复在地图上标记,最终选定学校斜对角那家招牌最亮的快捷酒店。傍晚霓虹灯亮起时,我戴好黑色口罩,让帽檐压到眉眼。推开旋转门的瞬间,刻意将钥匙串晃出哗啦声响,余光瞥见前台接待猛地抬头。乘电梯时故意用皮鞋反复蹭着镜面,把“请勿倚靠“的提示贴纸蹭得歪斜。当房门在身后重重关上,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空调外机的嗡鸣,在密闭空间里震得耳膜生疼。
这场戏落幕时,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跌跌撞撞回到宿舍,连灯都没开就栽倒在床上。肌肉从紧绷到骤然松弛的酸痛席卷全身,意识却飘回洒满阳光的高中教室。粉笔灰在光束里打转,课桌上刻着的涂鸦还没被时间磨平,我们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像两株安静生长的植物,那时的一切都单纯得仿佛不会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