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血月临渊

晨光渗入三味茶馆的雕花窗棂时，阿碧正蹲在井边刷洗杜仲那堆发霉的八卦内裤。桃红绣花鞋浸在皂角水里，鞋尖的东珠蒙着层铜锈。她用力搓着裤裆处的可疑黄渍，突然“刺啦“一声——布料裂开个铜钱状的破洞。

“死书呆子！“她甩着湿漉漉的内裤冲进大堂，“你这裤衩是纸糊的吗？“

杜仲的圆片眼镜滑到鼻尖，正用朱砂笔在黄表纸上画符。闻言手一抖，最后一笔歪成了蚯蚓：“乾、乾为天...“他手忙脚乱去接，结果被甩了一脸肥皂水，“阿碧姑娘，这、这是开过光的...“

“开光？“阿碧拎起破洞对着阳光，“开的是屁帘吧？“她突然噤声——破洞边缘渗出银血，在青砖地上滴出个“九“字。

后厨传来“砰“的闷响。郑怀仁的玉化右手按在蒸笼上，裂纹间渗出的银血正被糯米吸收。本该雪白的年糕渐渐泛青，表面浮出细密的铜钱纹。他盯着那些纹路，恍惚看见1937年的自己站在焦土上，往嘴里塞同样的青糕...

林小满的虹发垂在灶台边，发梢卷起块滚烫的年糕。她今日换了件靛青衫子，领口露出锁骨处的星图——那图案比昨日又扩散了些，边缘已经蔓延到颈侧。年糕在她掌心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铜钱虫。

“加菜了。“她随手把虫子弹进杜仲的茶碗。

正午的夫子庙人声鼎沸。阿碧蹲在鱼摊前，指尖戳着条翻白眼的鲤鱼：“这鱼死了吧？“

鱼贩的金牙闪着光：“姑娘说笑呢！这是黄河特产的...“他突然噤声——鱼鳃里钻出条青铜泥鳅，“啪“地甩在他脸上。

阿碧抄起秤砣就砸：“九空派的玩意儿！“泥鳅断成两截，却在空中扭成卦象：“泽火革，九四：改命吉“。

人群突然骚动。杜仲抱着罗盘挤过来，道袍后摆沾着可疑的酱色：“阿碧姑娘！当、当铺的箱子...“他忽然噎住，圆片眼镜反射出阿碧身后——鱼摊案板下的阴影里，蹲着个穿寿衣的小童，正用长满铜钱的手指数着：“...七、八、九...“

林小满的虹发如鞭甩出，小童却“咯咯“笑着化作青烟。地上只余九枚带血的铜钱，排成箭头指向茶馆方向。

郑怀仁的玉化右手突然剧痛。他掀开鱼篓，底部粘着张泛黄的照片——十五岁的自己跪在血鼎前，而举刀站在身后的，竟是穿洋装的阿碧！

暮色染红秦淮河时，四人围坐在库房的青铜箱前。

“兑为泽...“杜仲的鼻尖几乎贴到箱盖，“这花纹是...“

“是你个头！“阿碧一剪刀撬开锁，箱里整整齐齐码着九套——绣着杜仲八字的八卦内裤。最底下压着本黄历，立冬那页被血圈出，旁注：“十棺迎亲，九渊开“。

林小满的虹发突然绷直。她撕开嫁衣下摆，大腿上缠着的青铜钥匙正嗡嗡震颤。郑怀仁的玉化右手不受控制地按向钥匙，却在触碰瞬间被弹开——裂纹间迸出的银血溅在黄历上，墨迹重组为：“子时，井底见“。

院墙外突然传来“沙沙“声。十八具穿喜服的玉俑正在月光下叩门，每具都抬着口红棺。为首的玉俑突然裂开嘴角，露出和阿碧一模一样的泼妇相：“吉时到——“

阿碧的绣花鞋“啪“地飞出去，正砸中那玉俑的眉心：“吉你老娘！“

子时的井水泛着银光。郑怀仁率先跃入，玉化的身躯划开水面时带起串血泡。下沉的过程仿佛穿越粘稠的时光——上一秒还听见阿碧骂杜仲“书呆子抓紧老娘“，下一秒就摔在口红棺上。

棺材比他记忆中多了口。

第十口红棺横在九宫阵中央，棺盖上刻着三味茶馆的平面图。阿碧的绣花鞋卡在棺缝里，东珠正往外渗血。杜仲的罗盘指针疯转，最后“啪“地指向他自己：“坎、坎卦主...“

“主你个头！“阿碧扯开他衣领，后颈的铜钱胎记正在渗血，“这玩意儿会写字！“血珠在皮肤上蜿蜒，拼出“祭品“二字。

林小满的虹发如网撒开，发梢刺入十口棺盖的缝隙。嫁衣下的肌肤开始玉化，锁骨星图亮如血月：“郑怀仁...钥匙...“

郑怀仁的右手按上第十棺。棺盖移开的刹那，他看见——

2015年的自己站在故宫地库前，手中发丘印正刺入林小满后心。而1934年的井底，十口红棺同时传出婴儿啼哭。棺盖内侧，密密麻麻刻着所有同伴的名字...

（阿碧的绣花鞋突然开口：“低头！“十道青铜锁链破空而来，杜仲的八卦内裤“刺啦“裂成两半，露出屁股上朱砂画的辟邪符——那歪扭的笔迹，分明是阿碧的手笔。）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阿碧在厨房剁肉馅，菜刀“咚咚“地砸着案板。杜仲蹲在灶前添柴，时不时偷瞄她泛红的眼眶。

“看什么看？“她凶巴巴地瞪回去，却扔过去个油纸包，“麦芽糖...别饿死了。“

林小满的虹发绾得一丝不苟，正往嫁衣暗袋里塞青铜镖。郑怀仁修伞的手突然一顿——油纸伞骨间的银血纹路，不知何时组成了完整的九渊地图。

柜底那坛女儿红突然晃了晃。沉在坛底的青铜蟾蜍睁开眼，瞳孔里映出正在赶路的第十具玉俑——它抬着的红棺上，赫然刻着“甲戌年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