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荣国府的反应

戌时三刻,荣国府正堂内灯火通明。贾母斜倚在透雕夔龙纹的短榻上,手中沉香木佛珠随着指尖轻捻,发出细微的摩挲声。琥珀跪在榻前,手法娴熟地替老太太捶着腿。

“这雨下得倒是及时。”王夫人捧着茶盏,笑道,“园子里的花草正需要润一润。”

邢夫人摇着团扇接话:“可不是,只是苦了凤丫头,听说今儿个还在库房清点账目....”

正说着,王熙凤就捧着描金食盒刚跨进门槛,却见老太太忽然叹了一声。她眼波一转,将食盒往琥珀手里一递,就凑到榻前:“哎哟,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您不痛快了?”

贾母手中佛珠一顿,叹道:“敏丫头一去南边这些年,前日来信说玉儿病愈,我这心里才踏实些。”窗外雨声渐密,老太太望着跳动的烛火出神,“如海肩负盐政重任,不知何年才能回京述职,让我们祖孙团聚...”

王熙凤连忙笑吟吟地宽慰贾母:“老祖宗且宽心。林姑父掌着天下第一等的肥缺,扬州城又是最富庶不过的。姑母带着妹妹住在盐院衙门里,平日里不是游瘦西湖,就是逛平山堂,不知多快活呢。”

看着贾母还是愁眉不展,凤姐儿又添了句:“等来年林妹妹病好些,定要接她回京住上一年半载的,到时候老祖宗可别嫌我们吵。”

贾母却没像往日那样听着这凤辣子的逗闷开怀大笑,手中佛珠转得急了三分。烛火摇曳间,老太太眉心蹙起一道深痕:“凤哥儿到底年轻,不知其中利害。那盐政衙门往日...”话音戛然而止,佛珠突然攥紧,“我与你说这些作甚。”

邢夫人摇着团扇,笑吟吟道:“老太太且宽心,如海在官场沉浮这些年,自有他的处世之道。”绢帕轻拭唇角,眼角余光却瞟向王夫人。

王夫人手中茶盖轻刮盏沿,青瓷相击声里,只垂眸道了句:“阿弥陀佛。”便再无他言。

忽听得锦帘哗啦一响,贾赦携着酒气大步进来:“要我说,妹夫这差事反倒便宜了咱们!”腰间玉佩乱晃,惊得琥珀手一抖,险些碰掉东西。

贾赦搓着手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道:“北静郡王府上前日递了帖子,特意要为如海升迁设宴。“他袖中滑出一张泥金帖,在烛火下泛着微光,“话里话外提点着,说是家里也有生意在两淮...”

说着声音略微小了几分“还望如海多照顾,母亲不如给那边去个信。”

话音未落,面色铁青的贾政随着便进了正堂高声说道:“荒唐!如海奉旨整顿盐政,岂能做这等营私勾当?”

邢夫人捏着绛色汗巾子冷笑一声:“二老爷话说得倒是清高。”忽又压低嗓音,“听闻甄家老太妃前日才召了北静王妃进宫叙话...”

话音未落,王夫人突然轻咳一声,将茶盏重重搁在几上。

王熙凤眼波一转,笑吟吟地插话道:“大太太这话说得在理。依我看,不如就请大老爷执笔修书一封,既全了礼数,又免得劳动老太太费神。”

贾母倚在锦缎靠枕上,目光缓缓扫过堂下众人。她活了这么大岁数,哪还看不透这些心思?大儿子整日里就盘算着借荣国府的势捞银子,老二又太过方正,不知变通。可偏偏...这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老太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老爷当年送的。

望着堂下众人,眼底闪过一丝疲惫。大太太向来是个没脑子的,二太太整日里只顾自己门子里那点事。原本东府大可独善其身,偏生西府的敬老爷是个能折腾的。

念及此,贾母只觉得胸口发闷,手中暖炉都凉了几分。如今朝堂上那两位斗得越发狠了,竟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明火执仗地厮杀起来。

“罢了罢了...”贾母摆摆手,横竖这些事,想了也是白想。

贾母待堂内鸦雀无声,才缓缓开口:“如海那孩子,当年蟾宫折桂时我就瞧出来了,是个主意正的,决计是不肯为了这点事折腰的,这些糊涂话,在我跟前说说便罢了。”

终归是惦念着远在扬州的小女儿,亦或者是给那人卖个好,留条退路。

贾赦刚要张口争辩:“可太上皇那边——”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贾母抓起案头那本《金刚经》就掷了过去。

经书擦着贾赦的衣角落地,惊得他倒退两步。“我老婆子还没闭眼呢!“贾母气得手指发颤,翡翠镯子磕在案几上铮铮作响,“就急着要越俎代庖了?收起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王熙凤早坐不住了,满屋子长辈剑拔弩张,偏她一个小辈夹在中间。眼波一转,故意将手中的茶盏往地上一摔,“哎呦”一声娇呼,引得众人侧目。

贾母瞧见这凤辣子作态,心下顿时了然,眼底闪过一丝赞许。故意板着脸道:“可伤着了?”又摇头轻斥,“这些粗活自有丫鬟们做,偏你上赶着逞能。”

凤姐儿就势蹲下身,绯红裙裾铺开如海棠:“老祖宗教训得是。只是想着亲自侍奉老祖宗用些点心...”

忽听得廊下脚步杂沓,伴着丫鬟们急促的呼唤。只见帘栊一挑,进来个面若中秋月的少年——不是宝玉是谁?

“老祖宗安!”他也不等人通报,三步并作两步挨到榻前,将个金丝缠玛瑙的食盒往炕桌上一搁。揭开时带着几分得意:“昨儿庄子外送的玫瑰酥,用蜂蜜腌的,特意没让她们蒸,怕软了不脆。”

贾母一把将宝玉揽入怀中,眼角的皱纹里顿时漾出慈爱的笑纹:“你这个泼猴儿!“宝玉就势坐在脚踏上,熟稔地给老太太揉起手腕来,手法倒是比琥珀还娴熟三分。

“方才恍惚听见说起林姑父了?“宝玉仰着脸问道,一双秋水眸子里满是好奇,“听说他家还有个妹妹,不知何时能见上一见?”

贾母闻言,故意板起脸来,手指轻点他额头:“我这院里有一个你就够闹腾的了,若再来个玉儿,怕是要把府里的屋顶都掀了去!”

贾母搂着宝玉,心中百感交集。这满屋子的老爷太太,没一个让人省心的——珠儿前些日子刚殁了,敬哥儿又跑去修道,闹得家宅不宁。

唯有怀里的宝玉,还知道时时惦记着她这个老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