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大梁朝药丸啊

“你了不起!你清高!”狗儿嘴里嘟囔着,手上动作不停,麻利地将坟前上供的食物往怀里塞,扭过头去也不听方圆讲话。

李洛倚着墓碑看得好笑,孩子拿点贡品怎么了,吃了这顿不一定有下顿呢,清明刚过,供品还算新鲜,总好过去讨饭。

“咱们兜里比脸还干净,”他看着方圆拍了拍空荡荡的衣兜,“要是半道饿晕了,你们连给我哭坟的力气怕是都没有了。“见方圆还在矜持,又补了句:“还是说,你真想跟狗儿去要饭啊?”

方圆顿时泄了气,朝墓碑草草作了个揖。狗儿见状,倒是有样学样的鼓着腮帮子朝坟头胡乱拜了拜,顺手又多摸了两件。

上路时,李洛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只能是几人轮着驾着他走。看着这几个少年儿童附带残疾,李洛觉得好像还是头更疼一些。

不过,李洛忽然想起给林妹妹的信,若是能保持下去,倒说不准是个机会,扯起这身虎皮,几人想来也能有个好出路。

日头已经升到当中,一行人终于挪到山脚下。李洛也不禁有些气喘,抬眼望去——这哪像是开国百年的王朝?光秃秃的山坡上连树桩都少见,树皮都被剥得精光。远处零星几间茅屋,烟囱里却不见炊烟。

方圆注意到李洛凝重的目光,随手折了根枯草在指间捻着,低声道:“李兄,我爹在世时常说,上皇登基之初,也曾宵衣旰食...“枯草在他指尖断成两截,“后来渐渐就...“

说到这还顿了顿,才深吸一口气又说道“便有些懈怠,先是增了一些勋贵的食邑,又加了有功名的免田,时不时还缺了早朝,连带的九边也有些糜烂,听说北边的俺达已经征服了哈密和兀良哈,自称为‘彻辰汗’,东南这些年倭乱也越来越厉害......”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这倒是让李洛有些惊讶,此前,他就察觉这孩子出身不凡,没料到对方知道的还不少。昨天,李洛翻阅了大量书籍,才厘清这个时代的来龙去脉。

这里虽说是红楼梦的世界,却并非虚构的架空时空,昔日,明朝推翻元朝,历史沿着既定轨迹前行。然而,堡宗在土木堡遭遇惨败,精锐尽失。明军守城不成,京城被破,瓦剌大军趁势长驱直入,迅速占领北方。也先凭借此役,自封蒙古大汗,也算是复兴了大元朝。

本朝太祖武皇帝萧据,原是南京卫世袭百户,自称兰陵萧氏后裔。三十多岁时,他还在南京城里厮混。

但也先南侵,给了他崛起的契机。萧据在战火中屡立战功,一路高升,获封梁国公、太师、上柱国,出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短短十年,便带头将瓦剌逐出中原。封无可封后总归是没忍住,经过三辞三让的程序后,建立大梁王朝,还除了朱氏的所有封国,就留下一家。

建国定都时,萧据放弃家乡南京应天府,而选择顺天,同时改顺天为神京。此后,他多次北伐,成功遏制瓦剌复兴的势头。建国后,太祖依据功劳与血脉,册封了四王、八公,以及大量勋贵。可惜,太祖虽战功赫赫,却因多次北伐积劳成疾,过早离世。

太宗文皇帝接过大位,由于早年教育缺失,治国才能平平,在位二十余年倒没犯什么大错,倒是个群臣称赞的垂拱而治的圣明天子。

到了太上皇显德帝萧易即位后,政绩斐然,前期称得上是河清海晏,仓廪丰足,可惜在位多年后逐渐失去了进取之心,国家颇有些江河日下,几年前,显德帝突然禅位于当今顺德帝,至于背后原因,李洛自然是不知道的。

李洛也只看到这些,他能获取的信息也就这么多了。一来时间紧迫,二来书中记载本就有限,深入了解只能等日后找机会向旁人打听。他心中明白,当下局势微妙,大梁王朝看似稳固,实则已有些摇摇欲坠。一旦大厦倾塌,自己又该何去何从,置身何处呢?

方圆悄悄打量着这位救命恩人。晨光中,李洛的侧脸格外清晰—那皮肤白得不像经年风吹日晒的庄稼人,十指修长干净,连个茧子都没有。昨日他高烧胡话时,嘴里蹦出的几个词儿,更不像是寻常百姓能说的。

“莫非...“方圆心头一跳,想起之前那场牵连甚广的风波。他正待细想,忽听前方灌木丛哗啦作响。

两个衣衫褴褛的汉子从路边窜出。为首那人举着的短刀锈迹斑斑,刀刃上还豁着几个口子。

狗儿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硬馍掷过去:“给!”那馍在空中划了道弧线,被大汉下意识接住。

两个汉子闻言有些气恼,为首的壮汉把锈刀往肩上一扛,粗声喝道:“此山是我栽,此树是我开!要想过路,留下买路财!“不看他那一身破布,倒真有几分唬人的气势。

旁边瘦得像竹竿的同伴急得直拽他衣角:“二、二哥...说、说反了...”话没说完,壮汉蒲扇般的巴掌已经扬起来,临到跟前却变成轻轻一拍:“要你多嘴!”

李洛看到这里虽然感觉这俩人有点搞笑,却不敢放松,仍绷紧身子把孩子们护在身后。

这时大牛突然探出头:“杨二哥?俺是青山啊!去年还跟爹给你送过兔子哩!”

壮汉眯起眼睛细看,突然一拍大腿:“哎呦!德叔家的小牛犊子!”他忙把破刀往腰后一别,粗糙的大手直接揉上大牛脑袋,“你爹呢?这几位...”

大牛这才跟他说起了发生的事,又跟两边介绍了对方。众人才知道这“山大王“原是山前村的猎户杨二。去年村里遭了匪,又逢大旱,活不下去才带着口吃的王快嘴上山“落草”——其实多半时候还是靠种点粮食过活,只不过少了交税。

“他奶奶的!什么蛆了心的买卖都干。”杨二听完狠狠啐了一口,锈刀往地上一插,“今儿不劫道了!快嘴,咱送兄弟们回家!”说着把身上最后半块麸饼掰成几瓣分给孩子。王快嘴在一旁点头如捣蒜,结结巴巴地附和:“该、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