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蟠龙柱映着雪娘苍白的脸色，她借着宽大朝袖遮掩，将涌到喉间的酸涩强压下去。萧煜正在奏陈江南水患对策，腰间新换的玄玉蹀躞带随着动作轻晃——那是今晨她亲手系上的，指尖还残留着他后腰淤青的药香。
“楚将军以为如何？“萧煜忽然转身，惊得她掌心银针险些落地。他目光扫过她袖口未拭净的血点，那是昨夜在刑部地牢审讯柳党时溅上的。
雪娘剑鞘轻叩舆图上的漕运路线：“殿下要开邗沟分洪，可知邗州通判是宸阳长公主的门客？“她刻意咬重“宸阳“二字，如愿看到萧煜眉心微跳——那位深居简出的长公主，正是先帝赐婚给他的未婚妻。
朝堂骤起的私语声被突兀的玉碎声打断。户部尚书突然抽搐倒地，袖中滚出半枚淬毒的银铃。雪娘金瞳骤缩，这铃铛纹路与东海鲛人冢所见如出一辙。
“护驾！“萧煜的蟒袍卷住她急退三步，袖箭擦着耳畔钉入龙椅。混乱中他掌心贴在她小腹，温热真气渡入经脉：“今晨的药...咳咳...可服了？“
雪娘反手扣住他命门，惊觉他内息虚浮似枯井。昨夜他冒雨闯宫送来安胎药时，肩头箭伤分明还在渗血。正欲开口，喉间腥甜再涌，这次竟连广袖都掩不住点点猩红。
“楚将军！“御史中丞的惊呼声中，萧煜已将她打横抱起。冕旒珠串扫过她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他胸膛传来的战鼓般心跳震得她眼眶发涩：“放我...下来...“
“江南十七州等着将军主持分洪，您可病不得。“萧煜语带双关，靴底碾碎暗处袭来的毒镖。穿过垂花门时，他忽然低头贴在她冷汗涔涔的额角：“三个月了，还要瞒到几时？“
太医院药香呛得人眼眶发酸。老太医颤巍巍收回丝线，瞥见屏风后玄色衣角，扑通跪地：“将军这是...是...“
“是蛊毒未清。“雪娘剑锋挑起药箱中的艾绒，“开几副活血化瘀的方子便是。“窗柩微响，她腕间红绳突然绷断——那是萧煜束发用的蛟丝，此刻正缠在匆匆赶来的宸阳长公主指尖。
“七哥好兴致。“宸阳把玩着染血的蛟丝，“前日才向父皇请旨赐婚，今日就抱着楚将军私会太医。“她丹蔻划过雪娘尚未显怀的小腹，“就是不知这孩子...“
寒光乍现。雪娘的剑尖抵在宸阳咽喉时，萧煜的袖箭也穿透了窗外刺客的眉心。他漫不经心拭去溅到雪娘官袍上的血珠：“皇妹慎言，楚将军的清誉岂容玷污？“
暮色染红宫墙时，雪娘在枢密院暗格里发现半幅染血的襁褓。北境狼纹旁绣着鲛人泪的图样，与她颈后胎记分毫不差。窗外忽有白鸽落下，爪间金箔写着：“子时三刻，皇陵相见。“
地宫千棺阵的阴风掀起萧煜的蟒袍，他手中火把映着棺椁上新刻的巫文：“今日宸阳所言...“话音未落，雪娘突然踉跄扶住心口蛊纹，那里正泛起诡异的金红。
“你饮了那药？“萧煜劈手夺过她袖中瓷瓶，嗅到浓重的藏红花味，“这是落...“
“是解药。“雪娘剑柄击碎暗处袭来的蛊虫，“北燕人在邗沟投的疫毒，唯此法可破。“她抚过小腹时指尖发颤，“但蛊王需要...“
萧煜突然将她抵在刻满巫祝的棺椁上，腕间金线缠住两人十指：“需要至亲血脉为引？“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龙纹，那纹路竟与棺内巫后尸身的刺青完全重合，“楚清鸢，你究竟要护这江山到几时？“
子时更鼓震落棺椁积灰。雪娘在纷扬的尘埃中望进他染血的眸子，忽然记起东海分别那夜，他沉入冰海前塞进她手中的玉珏。原来内侧刻着的不是军令，而是“生当复来归“。
地宫深处传来机关转动的轰鸣，雪娘却只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萧宸，给孩子取个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