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占星长老的预言

方四意仰躺在比武场台子上假寐,忽然感到额头上有一素白云纹衣料掠过。她漫不经心揪住那人雪色衣袂时,温醇声线裹着松香气息兜头罩下:“思思,地上寒凉。”

“林和?”女子站起来,发间珠钗撞出泠泠脆响,却在看清对方面容时骤然噤声。

面前分明是李铸的眉眼,偏偏嘴角那抹戏谑弧度与某人如出一辙,“好一个李代桃僵——你怎么一直爱玩这出啊?”

“快看快看!”方四意拽着李铸(林和)衣袖猛晃,杏眼里跳动着八卦精光,“你说他们是不是……”她突然卡壳,指尖在两人间来回比划,“有什么关系……”

远处,王叶麟下颚绷出冷冽弧度,声线冰冷:“这便是你要的结局?凭这些下流伎俩赢我?”字字裹着冰棱刺破空气,惊得王慕柔指尖骤蜷。

“兄长好大的威风。”王慕柔忽而绽开银铃般渗着霜雪的笑,云锦广袖震出凛冽灵气,“灵狐殿这个地方,分明你踏着长大。爹给你的丹魄你也收了,如今倒嫌它下流?”她眼尾洇开朱砂般的红,“怪我太愚钝,这些年你不回来,原来是恨不能剜骨还血!与灵狐殿两清!”

骨节爆响声中王叶麟猛然抬掌,玄铁护腕迸出火星:“是又如何!”他眼底翻涌着熔岩般的赤金竖瞳,“你且去青丘万骨窟瞧瞧,每块青砖缝里渗的都是谁的血!”玄色披风旋出决绝弧度,灵力激得檐角青铜铃轰然炸裂。

飞檐雕花上,殿主望着那道渐远的墨色身影,喉间滚过一声裹着龙涎香的叹息,震落梁上积年尘埃。

林和垂眸抚平被揉皱的云纹袖口:“别瞎猜,许是兄妹。”

“是血亲吗?”少女惊得檀口微张,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抚掌轻笑,“难怪我看王叶麟不顺眼!原来是王慕柔的哥哥。这下合理了!难怪他方才擂台比试时连差点毁了整个擂台,原来是存着要在胞妹跟前逞威风的心思。”

她忽地顿住脚步,眉心蹙起浅浅涟漪:“可灵狐殿这等洞天福地,有了丹魄,修出金丹不是轻而易举吗……他何必离开呢!”

林和但笑不语,广袖被山风拂起时露出腕间半截妖纹。

远处王慕柔突然仰起芙蓉面,水红裙裾扫过青玉砖上零落的棠花瓣,临转身前那抹似有若无的眸光堪堪掠过看台。

林和:“不懂也好。”

方四意:“唉,你就不能告诉我嘛。”

“明日便要启程回山门了。”林和倚着雕花窗棂轻笑,指尖拂过袖口银纹,温润嗓音里浸着纵容,“思思当真不去同清泉解释?”

“解释?”方四意眼尾微翘,海棠珠花随着偏头的动作轻晃,将那双杏眸里的狡黠衬得愈发灼人:“你这话好没道理,她自己掉下去的。”

林和:“你又不是不知,张瑶素日眼高于顶,最见不得别人压她一头。这般明目张胆认输,当真不怕她钻牛角尖?”

“哈!”方四意嗤笑出声,臂弯里绣着金线牡丹的绛红衣袖簌簌颤动。她忽地凑近半步:“林和——”刻意拖长的尾音裹着蜜糖似的甜腻,“张瑶本就看不起我,就是知道我存心输的又如何?”

她忽地旋身退开,手臂往胸前一横,混不吝的痞气从眉梢眼角溢出来:“横竖都是要输的局,非要挣个鱼死网破做什么?”

林和唇角勾起浅淡弧度,眼尾漾起细碎流光:“我并非说你有错。只是这尘世并非棋盘,芸芸众生亦非你掌中棋子。未落子先断人生路,这般棋风终究险了些。”

方四意骤然欺身上前,眼尾洇开薄红,“难不成要我去道歉?还是要我去坦白是因为我才输的?”

林和望着她眉尾的朱砂痣。记忆如褪色宣纸徐徐铺展——心中分明难受,何必逞强碍面子。

林和广袖垂落如流云,玉色指尖在身后交叠出霜雪般的弧度。他眼尾掠过擂台上未散的真气残光:“我不会插手你与朋友的纠葛。”玄色暗纹鹤氅在风中扬起凌厉弧度,分明是清润眉目,此刻却凝着千年不化的冰棱,“待回天穹殿,自去弱水寒潭领一个时辰的蚀骨之刑。若是不愿——”

他忽而拂袖转身,月光浸透青玉砖,将那道颀长身影拉成孤绝的墨痕:“便离开。”

“你等等!”方四意攥住腰间缀着的银丝流苏禁步,生生将金线掐出裂痕,“清泉之事我认罚便是,可你凭什么……因为别人受委屈来罚我啊?”

她忽而哽住,望着空荡荡的云阶咬住下唇。

分明半月前这人还手把手教她调息,此刻却连片衣角都不肯留。

方四意:“神经。”

“总这般端着霁月清风的架子!”她泄愤般踢飞足边碎石,看着它骨碌碌滚到一边,惊起满池碎银般的月光。

方四意气呼呼转身,忽见清泉正倚着朱漆廊柱等她。

“四意……”清泉素手绞着杏子红丝绦,嗓音裹着细雪坠枝般的轻颤,“张瑶姐往碧梧院去了,我……我候着,一个人害怕,同你掌灯回去可好?”

“好呀。”方四意黛眉轻扬,指尖绕着发尾打了个旋儿。

青石板沁着夜露,她绣鞋碾过几片零落海棠时,忽觉林和含怒的眉眼在眼前挥之不去。琼鼻微皱,牙齿咬住樱唇轻哼:“唉。”腰间银铃随着步伐叮咚作响,在寂静里荡开涟漪。

忽而偏首望向身侧,杏眸流转间似揉了星子:“清泉,你既然知道我是故意的,怎的……”尾音袅袅悬在月华里,恰如檐角将坠未坠的玉铃铛。

清泉广袖垂落如云,发间银铃洇着檀香。闻言低眉浅笑:“四意素来是口衔黄连的甜嘴雀儿。我心里明白,你想保护我们,不愿意瞧见我们受伤。”手腕轻抬,替四意拂去肩头落英,“护着朋友们周全的心意,偏要藏在淬毒的蜜里。”

“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在前方护着我,如今我总算能派上点儿用场了,哪怕是以这样的方式,我也觉得满足。”

方四意猛然抽回手,绛红裙裾扫过石阶惊起流萤,眼眸里瞬间闪过一丝错愕,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她竟觉得好受许多。

方四意:“清泉,你可真是深得度修长老的真传,连说话的韵味都和他如出一辙。”

方四意继续说:“不过有一点你错了,我可压根儿就没想着要保护你们。我纯粹是怕你们这么没完没了地耗下去,我这小命可就没了。我可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人,你可别误会。”她尾音陡然压低,像是毒蛇吐信时带起的簌簌风声。

清泉纤弱的身形晃了晃,恍若新雪初融时误闯猎场的幼鹿。她愣了愣,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陷进鸦青衣袖的褶皱里,她忽地挽住对方的手。

她知道方四意不是这样的人,她的感觉一向很准。

方四意忽地支起上半身,琥珀色瞳仁倏然亮起,像嗅到秘密的猫儿般凑近清泉。“欸——”尾音打着转儿往上飘,“昨儿在比武场,你是不是藏了什么护身法器!怎么忽然一道亮光!”

清泉肩头微颤:“是爷爷用星砂……在我心口绘了护命符,说是护我一劫。符咒还在……所以昨夜遇袭……大约算不得劫数。”

方四意巴掌大的小脸凑近对方,琉璃似的瞳仁里漾着碎金般的光:“爷爷?”她的尾音拖得又软又绵,“你与那白楚年是干兄妹,那、那老爷子应该也精通占星术吧?莫非是夜观天象算到了什么!”

清泉抿了抿唇,回答:“是今年。”

“当真?”方四意倏地松开手,“那你还不离王叶麟远些!”说罢又懊恼地绞着腰间缀满珍珠的禁步,“他可是王慕柔嫡亲兄长,这门派那么邪性,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没准儿他就是你的劫。”

清泉望着她,忽然想起一月前占星阁顶楼,爷爷望着星盘说的那句“荧惑守心之日,便是劫起之时”。

面前的人分明是爷爷说的“劫数”,可这人给她的感觉分明很亲切,发间沾着花瓣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倒比那些恭谨守礼的世家小姐鲜活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