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汇合

一道身影在黑暗中快速穿梭，惊飞了一群夜枭。

钟继业举目前望，双头山的轮廓在月色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偶尔有夜风掠过，穿过山石发出呜呜的怪鸣。

双峰之间，一条黑漆漆的山路蜿蜒扭曲，就如同那巨兽张开的大口，正好整以暇地等待猎物自己送上门。

丝丝寒意涌上心头，钟继业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可转念又想起生死不知的父亲，终究是一咬牙，继续抬脚向前迈去。

忽然，他脚步一顿。

余光瞥见前方三岔路口的时候，几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电光火石间在脑海中串在一起。

“走这边。”

“还不是你惹的麻烦，上次谁让你带糖葫芦回家的，两个小家伙牙都快掉光了，还天天哭着要吃。”

......

“咋了，爹，你看我干啥？”

“爹，那我过去了。”

......

“什么？你还要绕路去找弟妹...你女人一趟？”

“我不管，反正我走这边，你要是不跟着一起过来，到时候我忘了灵田的事情，你可别埋怨我。”

......

“就是你打伤的我家老头子？”

“告诉外面的兄弟们，再等上三刻钟的功夫，待会儿提前到双头山埋伏，这次务必要把那个老东西活捉！”

......

“所以...要么杀了他们，咱俩一起去找爹。”

“要么我留下，你自己选。”

......

在此一刻，喧嚣的凉风也颇为应景地选择停歇片刻，天地间一片寂静，粗重的喘息声在夜色中回荡。

钟继业半掩着脸，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呜咽。

“原来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片刻后，他自嘲一笑：

“不，还有三弟，可他自幼身子骨孱弱，向来不参与家中大小事，爹不告诉他情有可原，而我身为家中长子...”

“唉。”

他的自怨自艾被一个熟悉的叹息声打断。

钟继业怔了一下，随即猛地抬头，难掩心中激动地盯着那个自黑暗中走来的身影：“爹！”

方才的惆怅被暂时忘记，他三两步迎了上去，确认钟业安然无恙，久久绷紧的那根弦这才松了下来。

钟业沉默地注视着长子，眼中徘徊着犹豫。

短暂的激动过后，钟继业亦是情绪不高，他有太多的话想问父亲，可千丝万缕的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他又听到一声叹息。

钟业似是下定了决心，轻声唤道：“继业。”

“哎。”

钟业微微垂首，苦笑一声：“你刚才说的话爹听到了，你猜的没错，我和耀祖确实有事情瞒着你。”

“不过...也不全对。”

他顿了一下，暗中观察了一番长子的神色，方才继续说下去：“其实老三也知道这件事。”

“......”

钟继业迷茫地“啊”了一声，半天都忘记合上嘴。

“老三他......说起来此事我也觉得费解，他是自己猜到的。”钟业及时解释了一句，生怕长子道心破灭。

“此事说来就话长了，先去寻你二弟，你我边走边说。”他拍了拍钟继业的肩膀，朝小河湾走去。

......

小河湾距双头山不远，约莫半个时辰的脚程。

有钟业这个炼气后期修士跟在一旁，钟继业倒也不必像来时那般小心翼翼，稍有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

——当然，他并不知道自家二弟担心大哥遇到危险，早已经有所安排，刚才其实有数人一路暗中相护。

否则这一路未必可以安稳走完。

炼气四层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大半夜的孤身一人在外面乱晃，遇到什么事情都不稀奇。

父子二人一路徐行，等小河湾的轮廓清晰浮现在眼前的时候，钟继业大抵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一脸恍惚地听完，沉默许久才看向钟业：“这么说来，你早在第一次遇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事已至此，钟业选择对长子全盘托出，自然有问必答。

“没错。”

“外岛和内岛不同，这里虽然也有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家族，但只能震慑一方，管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绝大多数地方还是比较乱的。”

“到了夜晚更是如此。”

说着回头遥望一眼，又继续说道：

“双头山你也知道，地形古怪，山路曲折，极其适合埋伏——也正是因此，莫说晚上，纵是白日里也鲜有人至。”

“一条几乎没有人走的路，就连劫修都懒得折腾。”

“至少这几年来，我一次没遇到过。”

“那日田牧来信，说是灵谷莫名其妙开始萎缩，秋收在即，我也没有多想，请了灵植夫一同前去。”

“结果当晚回去的路上，就遇到了埋伏。”

钟继业插言道：“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证明跟田家有关吧？”他倒不是为田牧开脱，只是单纯觉得如果仅是如此，多少有些武断了。

“是啊，所以此时为父还只是心生一丝怀疑。”钟业并未不悦长子的打断，眸底深处反而有些欣赏的意味。

“当时手头有更要紧的事情，一时顾不上此事，便想着后续再处理，可没过几天，灵田又出问题了。”

“田牧一连送了两封信过来，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钟业神情严肃地看着钟继业，指点道：“你记住，一次可能是巧合，但巧合多了必有蹊跷。”

“当时我就断定，田牧有问题。”

“思来想去，最后落在田文轩身上——说实话，为父也没想到，相识多年，他会把田文轩的死记在咱家的头上。”

“若非知道他与两个埋伏之人有勾结，担心他俩一死，失去继续追查的线索，当夜他们田家就得灭门！”

“我本来打算最后几天独自处理此事，结果意外从耀祖口中得知海匪的事情，再结合先前和埋伏之人的交手，基本确定了他们的身份，于是临时更改了计划。”

“那日你们出发之前，我同耀祖私下商量过此事，由他寻个借口避开双头山那条路——这是担心那伙海匪盘踞其中，伤到你们兄弟。”

“同时设法通知六子，让他带着手下潜藏在双头山一带——若只是上次的两人，我便独自解决；若是他们人多势众，就引他们进五兽门的埋伏。”

“至于你们兄弟，则负责以身为饵，钓出田牧背后的人，顺带了结两家的恩怨。”

“原来是这样。”钟继业怅然若失地点了下头，又低声喃喃道，“没想到背后的隐情居然这么复杂。”

看到长子还是介怀此事，钟业心中也颇为无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此时距离田家已经不远，纵然两人一时无话，也尴尬不了多久。

片刻后，父子二人推开田家大门，尚未走进堂屋，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就已经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