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刺杀案四

夜,陈府。

烛火摇曳,映照出书房内两张阴沉的面容,陈演端坐太师椅上,手中茶盏早已凉透,却浑然不觉,兵部尚书张缙彦来回踱步,官靴踏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按耐不住,终于对陈演低声道:

“元辅,太子遇刺一事,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东厂与锦衣卫已将京师戒严。吴孟明那疯狗已经带人查武库司了,在这么下去...”

陈演闻言沉默片刻,开口道:

“太子遇刺,与我等何干?倒是今日朝堂之上六科与都察院弹劾贾继春与王延弼之事,都是冲着老夫来的。”

他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响声,目光锐利望向张缙彦:

“张本兵,你慌什么?武库司的军械账目,你难道没有处置妥当?那些出库的强弓劲弩,可都是有批文有去向的!”

张缙彦闻言还是有些担忧道:

“话虽如此,可太子遇刺的箭矢,偏偏是军中制式。吴孟明初掌锦衣卫,今上又只给他三日时限,恐会狗急跳墙,若真让他查出什么马脚...恐怕牵涉元辅。”

陈演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茶盏的边缘,沉声道:

“既然账目无碍,便无须担心。老夫只是好奇,都察院与六科弹劾贾继春与王延弼的,罪证究竟从何而来?此时只有我等几人晓得...”

突然陈演眼中精光一闪,拍案道:

“骆养性!濂源,你那远亲最近可有告诉你,骆养性可有被动刑?或接触外人?”

张缙彦连忙摇头:

“下官那远亲昨日才来报过,骆养性在诏狱并未受刑,也无人探视。诏狱如今由东厂接管,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陈演眉头皱的更紧,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案几:

“这就怪了,那些罪证如此详尽,若非骆养性,还能是谁?不过太子之事确实与我等无关。如今最紧要的是,在三法司会审前。必须销毁所有指向老夫的实证。”

陈演猛的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色沉思片刻,突然转身对张缙彦道:

“濂源,明日我会让贾继春将陕西调粮的原始账册焚毁,只留户部存档那份。王廷弼此时应在山东老家养病,刑部拿人也要时间,你遣人赶在刑部之前让他永远闭嘴。”

“眼下,你与老夫都要联络可用之人,为贾、王二人鸣冤。记住,要做的不着痕迹,让今上觉得此次弹劾,暗藏党争之祸。”

张缙彦踱回椅子前,指尖轻叩桌面:

“今上最忌朝臣结党,若让今上以为此次弹劾有人刻意针对元辅...”

他冷笑一声:

“那就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陈演眼中精光一闪:

“正是此理。”

张缙彦还是有些担心道:

“元辅,襄城伯下狱之事该如何?他与我们...”

陈演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濂源啊濂源,你莫忘了崇祯十三年那桩旧事?”

他缓步走到烛台前,用银签挑了挑灯芯,火光顿时明亮了几分:

“当年武清侯一事,今上至今心有余悸。九莲菩萨的谶语,就像一根刺,始终扎在皇上心头上。”

张缙彦恍然大悟:

“元辅是说,今上不会轻易处置勋贵?”

陈演敲了敲银签,烛火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襄城伯家世袭罔替,与京中勋贵势力又盘根错节,今上要动他,也要三思而后行。”

陈演顿了顿,压低声音道:

“更何况如今闯贼势大,皇上更倚重京营,京中勋贵又都与京营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因一个莫须有的谋逆罪就处置襄城伯,闹得人心浮动,只怕是自断一臂。”

张缙彦面露钦佩之色,躬身道:

“元辅深谋远虑,下官叹服!只是...若今上执意要查,又当如何?”

陈演将银签轻轻放在烛台旁:

“此事老夫已有计较,明日你让兵部上道奏本,就说京营近来军心不稳,皆因襄城伯下狱之故。”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又道:

“记住,我等要让今上觉得这不是简单的刺杀案,是有人借机掀起朝堂党争,动摇大明根基。”

张缙彦会意,郑重道:

“元辅放心,下官绝不会出纰漏。”

陈演微微颌首。

窗外一阵寒风掠过,吹的烛火摇曳。陈演与张缙彦的面容在明暗交错间显得格外阴沉。

良久,陈演再度开口:

“只是我等似乎都小瞧了这位太子殿下。”

他顿了一顿道:

“老夫原以为他出宫防疫不过是小打小闹,原以为拿捏住他的命脉,他便无可奈何。不曾想他竟敢遣人带兵强闯京营,还拿下了襄城伯。”

张缙彦低声道:

“元辅,太子此举确实出人意料。那日周显持东宫手令直闯京营,且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兵威压制京营,绑了襄城伯,事后今上也不曾苛责,连周显都无事。是否...”

陈演摆了摆手:

“他毕竟乃今上亲子,国朝三百载,也未曾有过废太子之先例。不过还是得给他找些麻烦。这样,联系几位与襄城伯交好的勋贵联名上疏,就说太子强闯京营有违祖制。更兼纵容属下擅拘朝廷命官,恐开武人干政之端。”

张缙彦迟疑道:

“元辅,这是要逼今上...”

陈演抬手打断道:

“不!是要今上明白,太子这般肆意妄为,只会让朝局更加动荡。”

张缙彦暗松一口气,他原以为陈演准备效万历朝再来一次国本之争。

他低声道:

“下官明白。”

陈演微微颌首:

“好了,散了吧!”

……

端本宫,夜已深沉

朱慈烺躺在这久违的寝殿内,丝毫没有睡意。他目光看着头顶的帷幔,宫灯摇曳,将殿内映照的忽明忽暗。

“陈演此刻,怕也是睡不着吧?”

他眼中露出一丝冷意,今日朝堂上李邦华让御史弹劾的奏本,会给陈演带来一些麻烦,但仅凭贪腐罪证,尚不足以彻底将这位首辅扳倒,他要彻底将自己遇刺一案坐实在陈演身上。

他原本只想在宫外积蓄力量,暗中筹备南迁。顺便防疫而已,并不想过多的卷入朝政。但既然有些人敢对他下手,那他就不必再有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