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十年十二月十一日夜,月光明亮、万里无云。
黄河西岸,冒顿部人尽衔枚、牵马慢行,小心翼翼的靠近黄河边。
借助月光照耀,冒顿遥遥看到了那座由匈奴搭建的浮桥。
楔在东岸的麻绳让浮桥不曾被奔涌的河水冲走,却也被河水冲的紧紧贴在东岸边、随波起伏。
冒顿轻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紧张,看向站在面前的百名裸身壮士,低声吩咐道:“诸位皆是我胡国最善泳的儿郎。”
“诸位此战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在不被敌军察觉的前提下,带着绳子游到浮桥下部,再将绳子绑在浮桥上!”
“每一根麻绳上都拴着诸位的信物,只要能将麻绳系在浮桥上,无论生死皆算一大功,赐马十匹、羊千只、粟百石、美女十人、官擢三级。”
“生者自领赏赐,亡者由家眷代领。”
百名匈奴勇士闻言都双眼放光。
匈奴阶级严重固化,普通人即便是英勇奋战也很难跨越阶层。
而今天,冒顿便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将一根根麻绳交给一名名勇士,冒顿声音加重:“长生天正在注视着诸位!”
“此战能否大获全胜皆在诸位!”
“本将会备好美酒,于此地恭候诸位凯旋!”
百名勇士齐齐右拳砸心,把绳子绑在腰上,头也不回的跳进黄河。
冒顿目光重又看向东岸,轻声喃喃:“求长生天庇护您最宠爱的骄子们!”
只要这百名勇士把手里的绳子栓在浮桥下段,岸上的将士就能通过这根绳子把飘到东岸边的浮桥拽回来。
无须再费时间和力气修筑新的浮桥,也不会惊动对岸秦军,冒顿部今夜便能无声无息的强渡黄河。
直扑秦贼长公子!
届时,无论附近是否有秦军重兵埋伏,战争的主动权都将落入联军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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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东岸,火光灼灼,乐声愈隆。
“咚~咚咚啷咚咚~咚咚啷啷咚咚咚咚……”
扶苏面向黄河正坐于地、横剑于膝,曲指敲击剑背,以剑做筑敲弹作乐。
陈婴双手持槌奋力击鼓,奏出激昂的节奏。
骆甲等千余将士或是以枪尾顿地,或是以剑击盾,共同附和。
扶苏笑容格外灿烂的看着众人,引吭而唱。
千余将士也满脸笑容的以人声去填补乐器稀少带来的遗憾。
“啊ā~啊ǎ啊ā啊ā啊á~~~”
曲愈昂扬,几匹战马也溜达过来,凑趣的引颈嘶鸣:“吁~~~”
又敲出一个重音,曲骤停、乐骤止,扶苏畅快大笑:“哈哈哈~彩!”
“可惜没有美酒在侧,否则必要与诸位痛饮一爵!”
千余将士也都面色潮红,振奋激动的放声大笑:“畅快!与诸位袍泽同奏此乐,好生畅快!”
“此曲振奋人心,奏过之后额只想纵马厮杀,砍他三颗头颅方才能安寝!”
“本将从戎十余年,竟是从未听过如此华章!大彩!大彩!能听此曲也算是不枉本将的戎马生涯,只是不知此曲何名?”
所有将士竟无一人听过这首曲子,更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但这首曲子传递出的战意却让所有将士都振奋雀跃、战意鼎沸。
这,就是属于音乐的魅力!
迎着众将士好奇的目光,扶苏脸上的笑容却收敛了些许,眼中更多了几分思念和追忆:“此曲名为……”
“秦王破阵乐!”
这首曲子不止纪念着他对阵刘武周时的大胜,更是深得他喜爱,他不止诏重臣为此曲撰词度曲,时常在庄严、隆重的场合令人演奏,还亲自为此曲编排舞蹈。
只可惜,曲子还是那支曲子,与他一同载歌载舞的人却换了一群人,随他并肩作战的将士也不再是曾经的将士们,就连他麾下将士们为他谱写的歌词也只能以哼吟代替。
这首他最为熟悉的歌曲,却带给了他最为极致的孤独。
陈婴豁然起身,震惊又小心的发问:“难道此曲是、是、是公子所做?”
秦王破阵乐!
一听就是为秦王所创!
陈婴可是关中老秦人,如果这首曲子早已存在,陈婴怎么可能没听过?
所以陈婴的第一反应就是这首曲子乃是扶苏所做!
身为儒家君子,扶苏肯定精通音律,有能力创造出如此恢弘乐章。
而末代秦王嬴政也当得起如此恢弘的乐章!
陈婴觉得此曲只有一点需要修改,嬴政为秦王时虽然开疆扩土、横扫六国、一统天下,但嬴政并未御驾亲征,更不曾攻破敌阵。
称此曲为秦王破阵乐,多少有点怪怪的。
扶苏摇了摇头:“此乃众将之智,孤不过只是略作修改而已。”
谁做的此曲并不重要,后世人想来也不会记住这首曲子的作者是谁,人们只会记得,这是属于秦王的破阵乐,是大唐秦王、天策上将军的凯旋华章。
也正因为这是属于秦王的破阵乐,此曲方才能响彻人间!
不愿多聊此曲,扶苏还剑入鞘,起身笑道:“孤方才听见袍泽言说,要砍下三颗头颅方才能安寝,看来奏过此乐之后,诸位袍泽皆战意如虹、无心睡眠啊!”
众将士皆高声道:“正是如此!”
话虽如此说,该睡还是要睡的。
身在军中,更还地处敌军附近,必须要好好休息才能对抗一切意外。
要不是扶苏非得拉着他们唱歌,他们早就去睡觉了!
扶苏拿起一柄长弓,走向河岸边,朗声道:“既如此,那孤便与诸位袍泽比试比试,看谁人今日射杀的敌军更多。”
“夺魁者,可得孤珍藏的美酒一坛!”
众将士笑的更大声了,更是有将士大着胆子喊:“公子分明没喝酒,怎的就醉了呢?”
“公子不愿赐下美酒也无碍,何必要以美酒诱惑吾等?吾等听得见喝不着,可是馋啊!”
“哈哈哈~汝如此言说可是误会公子了,今日必无魁首,那所有人就都是魁首,公子此言分明是要赐吾等人尽美酒一坛也,还不速速拜谢公子?”
比一比今天谁射杀的敌军更多?
敌军呢?
敌军早已狼狈奔逃,附近根本没有敌军的踪影,哪来的敌军给他们射杀?又哪来的敌军让他们比试?
所有人都觉得扶苏是在开玩笑。
只有扶苏没笑。
走到河岸边,扶苏拉弓搭箭,背对将士们轻松的笑容,一箭飙射!
将士们笑的更开心了。
但一瞬之后,将士们就笑不出来了。
“啊!”
凄厉的惨叫声陡然划破了欢快的气氛,所有将士齐齐心头一颤,看向黑夜的目光满是不敢置信!
夜幕下的黄河上,怎么会响起惨叫声?
是世民公子一箭射杀了河神?还是说……
陈婴下意识的高呼:“敌……”
但还没等陈婴喊完,便见扶苏抬手,陈婴赶紧闭嘴。
扶苏转身看向身后众将,笑而发问:“孤已先射杀一敌。”
“诸位袍泽若是再不上前,孤可就只能自饮自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