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讨债人现?

子时的钟声刚刚敲过,纸马铺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静谧。案前的油灯毫无征兆地“噗”的一声熄灭,原本昏黄的光线瞬间消失,黑暗如潮水般迅速将整个铺子淹没。我正全神贯注地翻看从狐仙庙带回来的《纸扎秘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猛地一怔,手中的书也险些滑落。

就在这时,桌上的罗盘毫无预兆地“咔咔”震动起来,那声响在寂静的环境里格外突兀,铜针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驱使,疯狂地旋转着,最终,稳稳地、死死地指向门口的方向。

紧接着,门外传来一阵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沙沙——沙沙——”,那声音有节奏地响起,不紧不慢,却每一下都刮得人头皮发麻,仿佛门外正有一只恶鬼,在用它那尖锐的指甲,一下又一下地宣告着自己的到来。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断魂剪,刀刃上的苗文微微发烫,似乎在与即将到来的危险产生共鸣。口袋里的阿蛮,它那残魂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不安地颤动着,像是在向我发出警告。

“陆家小子,该结账了。”门外传来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传出来的,每个字都拖着长长的、潮湿的回音,仿佛带着无尽的怨念。我浑身猛地一僵,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梦里,在母亲去世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我都曾听到过它,它就像一道无法摆脱的诅咒,紧紧地缠绕着我。

“咔嗒”一声,门闩竟然自己滑开了,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惊悚。月光透过门缝洒进来,却被门外的什么东西挡住,只在门槛处投下一道细长的黑影。那影子形状怪异,不似常人,脖颈诡异地折成直角,就像是被绞死的尸体,在黑暗中摇摇欲坠。

“三十年前借的阴债,该还了。”黑影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迈进屋里。就在它踏入的瞬间,柜台上的纸人阿蛮像是被点燃的火把,突然自燃起来,火苗“嗤”地一下窜得老高,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转眼间,阿蛮便化为一堆灰烬,而在那烧焦的竹骨架里,竟隐隐约约拼出两个扭曲的字——“快逃”。

直到这时,借着微弱的月光,我才终于看清来人的模样。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袍,那黑袍像是用浓稠的夜色织就,袖口和下摆绣满了暗红色的符咒,仔细看去,那些符咒像是用鲜血写成的,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

他的左手托着一本账簿,封皮竟是用人皮硝制而成,上面凸起的五官还在痛苦地蠕动着,仿佛在诉说着生前的悲惨遭遇。右手则握着一串暗红色的算盘,算盘上的九十一颗骨珠,每一颗都泛着阴冷的光,仿佛是从地狱深处捞出来的。

“丙寅年冬至,陆明德借阴兵七钱。”他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轻轻划过人皮账簿,随着他的动作,紫黑色的字迹像是被唤醒的幽灵,突然渗出鲜血,“利滚利至今,合该……”他话音未落,手中的算盘便“噼啪”作响,骨珠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自行跳动起来,最终,停在了一个骇人的数字上。

“四十九天阳寿。”黑袍人咧开嘴笑了,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嘴角直接裂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铜牙,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先收三天定钱。”

我惊恐地猛地后退,后背重重地撞上货架,货架上纸扎的金童玉女“哗啦”一声倒下,散落在地。这时,我才惊恐地发现,它们的眼睛不知何时全睁开了,原本空洞的眼眶里,此刻竟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嘴角被金线缝出诡异的微笑,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我什么时候借过阴债?!”我咬着牙,愤怒地挥剪斩向那串算盘,然而,刀刃却毫无阻碍地穿过虚影,像是砍在了空气里,没有对黑袍人造成任何伤害。

黑袍人颈后的衣领随着他的动作掀起,露出一个暗红色的胎记,那胎记的形状竟是一只九尾狐蜷缩成环,而在正中央,赫然刺着爷爷的生辰八字!

“你母亲死前……”他突然凑近,腐臭的气息从他的铜牙间喷薄而出,熏得我几欲作呕,“一直喊着你的乳名呢。”这句话如同当头一棒,又像一柄钝刀,直直地捅进我的太阳穴,让我头痛欲裂。

一瞬间,我眼前闪过无数零碎的画面——贴满囍字的房间,喜庆的红色此刻却显得格外诡异;母亲隆起的腹部,那曾是生命的象征,如今却满是阴霾;七个纸人正用金线缝合她的嘴唇,那场景如同噩梦,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就在这时,手中的断魂剪突然暴起红光,阿蛮残存的意识在刀尖凝聚,凌空写下血淋淋的字:“债主是狐!”

黑袍人见状,顿时暴怒,人皮账簿“哗啦啦”地迅速翻到末页。泛黄的皮面上,缓缓浮现出母亲受刑的画面——她在痛苦中挣扎,双脚乱踢,踢翻了供桌,滚落的铜钱背面全都刻着“聘”字,那是冥婚的信物,此刻却像一把把利刃,刺痛着我的心。

“想要真相?”黑袍人阴森森地笑了,颈后的胎记像是活了过来,剧烈地蠕动起来,钻出九条由黑雾凝成的狐尾,在黑暗中肆意舞动,“拿罗盘来换。”

我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与愤怒,假意去掏怀中的罗盘,就在黑袍人放松警惕的瞬间,我突然抓起香炉,将整盒香灰狠狠地泼向人皮账簿!

“嗤——”一声刺耳的声响响起,像是热油滴入冷水中,烧焦的页面蜷曲着露出内层,上面密密麻麻地缝着一张张人脸。而在最新的一页,正在迅速成型——我的五官在皮面上凸起,嘴唇开合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在无声地喊着两个字:“母亲。”

黑袍人在黑雾中渐渐消散,可他的声音却像是被烙印进了我的耳膜:“七日后的子时……带罗盘来乱葬岗,否则……”半张烧焦的纸钱缓缓飘落,上面的字迹突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蠕动重组,变成了母亲临终前的话:“别信你爷爷!”

黎明时分,微弱的曙光洒在大地上,给这个被黑暗笼罩了一夜的世界带来一丝光亮。我在后院井台边,发现了七只风干的狐耳,每只耳尖都钉着铜钱,排列方式与昨夜那恐怖的吞尸阵完全相同。更骇人的是,当我看向井水的倒影时,我惊恐地发现,我的左眼瞳孔竟然变成了细长的竖瞳,那是狐狸的眼睛!

我匆忙翻开《纸扎秘术》,残页上爷爷的批注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唤醒,突然显现出来:“讨债人颈后胎记乃锁魂印,破解需找到原主尸骨——陆氏祠堂,东墙第三砖。”然而,我心中却涌起一阵绝望,因为祠堂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爷爷亲手烧毁了。

雨幕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唢呐声,那声音哀怨凄凉,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悲歌。一队纸人正朝着纸马铺缓缓走来,它们抬着的不是轿子,而是一口贴满囍字的薄棺,那喜庆的红色在这阴霾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刺眼。棺材缝里,垂下一绺灰白头发,和人皮账簿里夹的一模一样,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