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含笑看着袭人:
"这么快就抓到了?”
袭人有些犹豫,还想再斟酌下词句。
抱琴初时未及留意,但她感觉到姑娘的情绪偏冷,才想到这一层。
“姑娘让你去看管别人,怎么自个儿反倒偷吃上了?”
元春欲听袭人如何分说,抬手制止抱琴再言。
袭人先说道:“侯爷知道了。”
元春心下一惊,原以为袭人是个忠心的,让她打探情报也真就只为先行了解丫鬟们在侯府的德,并无多余的打算。
不料才一天,袭人便将事情捅了出去,不知侯爷会如何看她。
元春语气微冷:“你如何说的?”
袭人素性聪慧,知道姑娘所问不只在于言语如何说,亦在缘何而说。
若再委婉铺垫,误会恐将加深。
便道:“我进侯爷房时,司棋和紫鹃已经先来一步,侯爷对她们并无诘问,唯独问及我之清白……”
“于是,我便发现了尚在侯爷榻上的晴雯。”
抱琴叹息道:“没看出来,晴雯竟然…难怪一直没有往这边传信儿。”
元春面色不变,抬眼示意袭人继续说。
“侯爷突然叫我收拾一下床榻……”
“我方得发现,那榻上竟不止晴雯一个,而是整整三个!”
“我心下为难不已,若无晴雯作证,两府将再无我容身之所,又不敢忘却姑娘的吩咐。”
元春道:“于是你便将这事告诉了侯爷,让侯爷来替你作抉择。”
袭人面带愧意,“侯爷并未直接答复,反而问我:
‘你服侍史老太君时,心中只有一个史老太君,服侍元春后,心中又只有一个元春。’
‘如今你服侍的是谁?’”
元春道:“侯爷赞你忠心,我亦只得言你做得是。”
袭人连忙接着说:“我原以为侯爷是要让我瞒着姑娘,不想侯爷竟让我如实告诉姑娘。”
元春讶然,这倒真像是侯爷的风格。
可见他也是有考虑过我的。
还这么行事,怕是如先前推测那般,仍然是用以自污的手段。
元春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袭人的小腹,既是如此,那么这也说得通了。
却不料袭人尚未说完:“侯爷还说,侯府的德行与别处不同,姑娘来了,也要按侯府的规矩行事。”
元春颔首道:“我为侯爷之妻,这也是应该的。”
袭人感觉姑娘并没有完全听懂,姑娘的养气功夫虽好,但那种事情,初时连自个儿这个丫鬟都难以接受。
姑娘绝不可能如此平静。
当然,主要问题仍在于自个儿话到舌尖又转了弯,没好意思挑明。
然而元春终究心思敏锐,若只是让她尽一下为妻之本职,何须特意提点一句?
回想袭人方才所言,她还是得出了那个颠覆性的结论。
愕然的看着袭人。
袭人与元春对视一眼,能让姑娘动容,看来姑娘已经想到了。
袭人点了点头。
元春得了肯定的答复,靠在榻上,默然不语。
她自幼长在国公府,接受的是正经教养。
鬓边螺黛未及描时,便已在祖母膝下听惯了《女诫》《内则》。
心中虽偶有逾矩之念,然她所想最逾矩之事,比起一妻多妾同床共侍来,还是太过循规蹈矩。
这么一来,又说得通了。
侯爷欲以贪花好色自污,然所行之态在旁人看来过于轻微,原来真意藏在这儿。
只是,这种事情似乎有些过于败坏名声了。
元春闭目沉思,随后决然睁眼。
身为妻子,与侯爷同担污名亦是应有之义!
袭人看见了姑娘坚毅的眼神,心中亦是万分钦佩。
换做其他正经小姐知道此事,怕是要侯爷亲自上阵才能说服。
姑娘不愧是陛下钦定的侯府主母,各个方面都是旁人所不能及的。
只有旁边的抱琴一头雾水,思来想去也不知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元春作出了决定便不再纠结,又问道:
“昨日是只你一人?”
袭人粉面含羞:“司棋和紫鹃也都……”
元春叹道:“真是苦了侯爷了。”
袭人一脸疑惑。
姑娘的话,恕她不能苟同!
她们仨不说国色天香,那也是姿色过人,侯爷也挺享受的啊。
怎么就苦了!
元春又说:“平日里注意劝劝侯爷,莫要操劳过度了。不拘外物如何,身体是最为要紧的。”
袭人这才明白,是自己想岔了。
但姑娘接下来的这话,倒是把侯爷想差了。
操劳过度?
看昨晚那架势,最为骁勇的司棋也只能让侯爷稍稍施为。
离操劳过度还差得远呢!
但这事儿终究得眼见为实,便是她现在就和姑娘讲,也只会被当作欲求不满的狐媚子。
绝知此事要躬行啊。
元春已经代入贤妻的角色,又郑重吩咐道:“平日叫厨房多做些大补之物……你可明白?”
袭人欲言又止,只能应道:“明白。”
“先前之事我不追究,此事一定要办好。”
袭人又点点头。
……
紫鹃见袭人请示回府,她也得了准,随之一道,此时正在黛玉房。
雪雁见她走路姿势有些别扭,当即问道:“紫鹃姐姐可是伤了脚?”
此言一出,黛玉便将目光挪了过来。
看了两眼,又赶紧挪开。
她博览群书,非雪雁这个没有见识的小丫鬟所能比。
见紫鹃行动不便,那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却不由出现在眼前。
黛玉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再乱想。
面向墙壁,不让微热的脸颊被她们看见。
雪雁回头见姑娘并未看过来,还以为她又睡着了。
便欲上前帮她掖好被子。
姑娘这身子可得好生照料,不能有一点疏忽。
不然还未痊愈的病又得拖延一阵了。
凑近一看,姑娘的耳朵怎么红了?
莫不是又发热了!
雪雁心下一惊,探身去看姑娘的脸。
果然在发热!
忙向紫鹃道:“姑娘又发热了,病情恐有反复,紫鹃姐姐在这儿看顾会儿,我去请大姑娘叫大夫!”
黛玉拍了拍额头,只觉雪雁这个笨丫头又好气又好笑。
“回来!”
雪雁一愣,依言回到榻前。
伸手往姑娘额上脸上轻摸,怎的额头如常,只有双颊发烫?
紫鹃见黛玉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躲闪,一下子明白了。
脸上也泛起红晕。
雪雁奇道:“怎么紫鹃姐姐也这样了!你和姑娘有感应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