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探春也猜到了

李纨话音方落,史湘云便道:“依我看,李世伯当是求和未果,要通读此书细加批驳,好生辩个分明。”

探春闻言摇头:“应当不是,李世伯虽然持身端正,却并非迂腐之人,既知侯爷之威信,断不至于逆势而为。”

史湘云有些疑惑:“那他何必急着借书一看?”

“或许是要承认错误,转而与侯爷站在同一立场下。”

史湘云吃了一惊,前国子监祭酒承认侯爷这“纯属虚构”的话本周边?

她已经想象出要是李守中真这么干,将在儒生中引发怎样的波澜了。

这也太有魄力了!

若是之前听到这话,李纨肯定是半点不信。

但接连收到父亲两封劝她不要惜身的信,已经让李守中的形象在她心里变得极为陌生。

连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抛弃一直一来在学术上的坚持又怎会不可能呢。

探春察言观色,越发笃定那封信里有猫腻。

按理说大嫂子至少应该维护一下李守中,此时却默认了她的“污蔑”。

意味着连她这个女儿都难以反驳。

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情可以让大嫂子这种恪守礼数的人保持沉默?

琏二哥去侯府谈的条件仅仅只是给侯府的丫鬟们找个女先生?

欸……琏二哥?!

探春终于发现了华点。

琏二哥去了侯府这么多趟,干得最得心应手的是送礼。

而送得最为熟络的礼物便是女儿家。

前儿还传出要将迎春姐姐也送到侯府去。

教导丫鬟们的女先生是大嫂子,同时,两府之间新开的小门也与大嫂子只隔着一个院子……

探春呆呆的看着李纨,一时间愣住了。

请女先生的事情可是她的嫡母王夫人亲自敲定的,嫡母早就知道这件事?

知道而且同意,同意还亲自出手遮掩?

大嫂子可是她的儿媳!

探春只觉这件事无比荒缪。

大嫂子嫁到了贾家,就是贾家的人了,为何要用贾家的人去换取李家的利益。

李守中开出了什么价码?

史湘云见探春神色有异,还以为她又想到了什么之前被忽略的盲点。

难道自己的简单想法绕了几个弯后反而是对的?

李纨知道探春素来聪慧,这件事其实只隔着一层窗户纸,只是过于离谱反而没有人往那个方面想。

而以探春那日知道的事情,只要往这方面一想,就有很大的可能推测出真相。

李纨心里充满了苦涩,被元春猜到也就罢了,这才刚开头,探春就猜到了。

继续往下,当日知道两府新开了门的人有能瞒住几个?

事情到了这一步,探春也不愿继续往下想,于是简单的和李纨又聊了几句,便拉着一头雾水的史湘云离开了。

史湘云一再询问,探春却闭口不言。

贾家的内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史湘云被探春拉着走出院子,仍不甘心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

探春只是摇头。

史湘云见状,只能偃旗息鼓不再多问。

……

李守中在贾府书房内来回踱步,手中那本《初中物理》摊在书桌上。

想了一会儿后,他很快回到桌子旁继续看。

他盯着声速测定的章节,额角渗出细汗——这书中竟将天地至理化为数字,其中许多内容更是圣贤未曾细究,却又实际存在的领域。

“不对......”他猛地合上书,茶盏被袖摆带翻。

那些看似荒诞的公式背后藏着可怕逻辑:若速度可测、重力可算,那《周礼》定下的度量衡、钦天监世代相传的历法岂不都成了儿戏?

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书中暗藏的治学之道——竟要求学子先质疑再验证,这与程朱读书穷理的训诫完全相悖。

李守中突然意识到许文若的深远用心:嘉靖侯以话本为饵,实则在掘儒学的根!

那些看似新奇的物理定律,分明是要重构格物致知的圣贤本义。

他想起贾琏提及侯府丫鬟皆习算术,顿时如坠冰窟——连贱婢都懂的计算,将来科考取士还能以诗赋定优劣吗?

“好个嘉靖侯......”

这哪是什么闲书,市井里盛传他是再世圣人,单凭此书足以看出,嘉靖侯确实有此大志!

哪怕已经做好要与正道辩驳的准备,李守中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真按书中所述,声速可测、重力可算、万物皆可度量。

那些被帝王奉为天命所归的祥瑞灾异,将彻底与皇帝脱钩。

言官们又该以何种理由规劝圣上?

第二章开篇便写学子当先疑而后证,这轻飘飘六个字,实则是要抽空程朱读书穷理的脊梁。

李守中突然浑身战栗——嘉靖侯哪里是在写话本?分明是以脂砚斋为钓饵,让这些离经叛道的思想如瘟疫般在市井蔓延。

待世人习惯了用数字丈量天地,谁还会对天理人欲的微言大义心存敬畏?

他想起贾琏提及侯府丫鬟皆习算术,又推测出嘉靖侯的心思:

若卑奴贱婢都知天地皆可度量,又何以对朝廷有敬畏之心?

严党先前把控的科场黑幕不过一时之患,这等釜底抽薪的学问,才是真正要绝了儒生的立身之本!

“好个嘉靖侯......”李守中攥紧的拳头避开书页,砸在一旁。

他颤抖着翻开扉页,那行纯属虚构的声明此刻显得尤为讽刺——这分明是嘉靖侯设的障眼法!

若让这等学问流传开来为世人接受,将来朝廷取士,难道要考这些离经叛道的算符不成?

这并非杞人忧天,严世藩的试验虽未竟全功,却已经说明了一个道理。

书中的诸多看似随意杜撰的结论,或许都能有方法验证。

如果有事实作为依托,那么孰对孰错便一目了然。

李守中回想往圣所著似是而非的论述,心中已然判出高下。

正纠结之余,见贾政一脸错愕,他又回过神来。

这些都不是他应该考虑的。

儒学是进身之阶,因而他自小修习儒学;

如今要靠此书转换立场,那《初中物理》也不是不能接受。

横竖自己即将成为世人的笑柄,不改弦更张,难不成还指望那群腐儒给他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