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中的抉择

巨大的狂喜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近乎眩晕的茫然。

林舟站在喧闹的教室里，周围是同学们考后解放的欢呼与骚动，是赵磊大大咧咧的询问和催促，但他却感觉自己仿佛与这个世界隔了一层透明的薄膜。

十八岁，2005年，高考结束。

这几个关键词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这个充满无限可能，也埋藏着他最深执念的起点。

最初那股想要仰天长啸、宣泄重生的激动慢慢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甸甸的、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的问题——

接下来，该怎么办？

更具体地说，关于她们，他该怎么办？

苏晚晴。

夏浅浅。

这两个名字，如同两道深刻的烙印，早已刻入了他的灵魂深处。前世将近四十年的光阴里，午夜梦回，最让他辗转反侧、悔恨不已的，便是与这两个女孩的错过和辜负。

如今，命运给了他一次重新洗牌的机会。他可以去弥补，去挽回，去改写结局。

可是，该选择谁？

林舟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高中时代。

那时候的苏晚晴，是怎样的一道风景啊！

她是学校公认的校花，家境优渥，父亲是市里某个不大不小单位的领导，母亲是大学教授。她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永远名列前茅，钢琴弹得好，舞跳得也棒，演讲比赛永远是一等奖。她就像一颗自带光芒的星星，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林舟还记得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高一开学典礼的主席台上。她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穿着洁白的连衣裙，梳着简单的马尾，声音清脆悦耳，眼神明亮而自信。那一刻，台下无数男生，包括他自己，都看得有些痴了。

整个高中三年，苏晚晴都是他遥不可及的梦。他只是一个普通班级的普通学生，成绩中游，长相普通，性格也有些内向，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还算老实。他和她之间，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无论是家世、成绩还是那份由内而外的自信。

他甚至很少有机会和她说话。偶尔在走廊里遇见，他会下意识地低下头，心跳加速，等她走过之后，才敢偷偷地回头看她的背影。他也曾鼓起勇气，在某个节日给她匿名送过一张贺卡，却连她是否收到都不知道。

最大的遗憾，发生在高考前夕。那是一个晚自习结束的夜晚，他偶然看到苏晚晴一个人在操场的角落里默默流泪。那时的他，不知道她是因为模拟考失利压力太大，还是因为和当时同样优秀的“绯闻男友”闹了别扭。他只知道，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脆弱的一面，和平时那个骄傲自信的白天鹅判若两人。

他当时多想上前去，哪怕只是递上一张纸巾，说一句笨拙的安慰。可是，他犹豫了，退缩了。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怕自己的出现会唐突了她，甚至引来她的反感。最终，他只是在不远处的黑暗里，默默地站了很久，直到她擦干眼泪离开。

这件事，成了他心中永远的刺。他后来常常想，如果那天晚上他勇敢一点，哪怕只是说一句话，会不会有什么不同？至少，不会像前世那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在她的生命里留下。

重生回来，再次面对这个如星辰般耀眼的女孩，林舟的心情是复杂的。弥补遗憾的渴望是如此强烈，想要靠近她，了解她，甚至……拥有她。凭借他未来十几年的阅历和即将抓住的时代机遇，他有绝对的自信，这一世的他，完全配得上她，甚至能给她更好的未来。

可是，然后呢？

另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在他的心头。

夏浅浅。

如果说苏晚晴是炽热耀眼的白月光，那夏浅浅就是温柔沉静的溪流。

林舟遇见夏浅浅，是在大学，是他前世创业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那时的他，因为不甘于平凡，拿着父母给的微薄生活费和自己兼职攒下的钱，在大学城附近开了一家小小的电脑耗材店。

夏浅浅是隔壁学校的学生，家在偏远的山区，是村里飞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她学费是贷款，生活费全靠自己打零工赚取。林舟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一家小餐馆，她端着盘子，动作麻利，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眼神却清澈而倔强。

后来，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林舟的店里缺人手，她来应聘兼职。林舟看她踏实肯干，就留下了她。

那段日子，是林舟前世记忆里最灰暗但也最温暖的时光。生意惨淡，竞争激烈，他每天焦头烂额，疲惫不堪。是夏浅浅，像一束微弱但坚定的光，照亮了他困顿的生活。

她会默默地帮他整理混乱的货架，会细心地记录每一笔微薄的收入，会在他忙得忘记吃饭时，给他买来热腾腾的包子豆浆，会在他因为挫败而沮丧时，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笨拙地安慰他：“林舟哥，别灰心，明天会好的。”

她从不多言，也从不索取，只是用她瘦弱的肩膀，默默地分担着他的压力。她的温柔，她的善良，她的坚韧，像春雨一样，无声地滋润着他那颗在现实中日益坚硬的心。

林舟不是没有动过情。他甚至想过，等生意好起来，就正式追求她，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一次盲目的扩张，加上被竞争对手恶意打压，他的小店资金链断裂，濒临倒闭，还欠下了一笔不小的债务。银行催债，供应商上门，他焦头烂额，几近绝望。

就在那时，夏浅浅拿出了一笔钱，交到他手里。那是她辛辛苦苦攒下的所有积蓄，还有一部分，是他后来才知道，她瞒着他，向那些利息高得吓人的校园贷借来的……

他用那笔钱勉强渡过了难关，但夏浅浅却因为逾期无法偿还高额利息，被那些人逼迫……最终，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选择了离开这个让她受尽苦难的世界。

这个结局，是林舟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是他背负了一生的沉重枷锁。他后来成功了，赚了很多钱，可那些钱，却再也换不回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孩。

他欠她的，太多太多了。

重生回来，想到夏浅浅，林舟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弥补！他必须要弥补！

这一世，他绝不能让悲剧重演！他要找到她，保护她，给她最好的生活，让她远离一切苦难！

可是……

如果他选择了夏浅浅，那苏晚晴呢？那个高中时代遥不可及的梦，那个象征着青春遗憾的白月光，难道就要再次错过吗？以他现在的能力和未来的眼光，他完全有能力同时……

不！

林舟猛地摇了摇头，将这个危险的念头甩出脑海。

前世的他，或许会因为贪婪和自负而产生这种想法。但经历过失去和悔恨的他，深知感情的沉重和复杂。他不想，也不能再同时伤害两个无辜的女孩。

选择，必须做出选择。

可这道选择题，比高考的任何一道压轴题都要难上千百倍。

一个是光芒万丈、代表着青春梦想和征服欲的苏晚晴。

一个是温柔如水、代表着亏欠、责任和温暖港湾的夏浅浅。

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何抉择？

林舟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重生的喜悦，似乎在这一刻被这艰难的抉择冲淡了不少。

“林舟，发什么呆呢？走了走了！去吃饭了！”赵磊的大嗓门再次将他拉回现实。同学们已经开始三三两两地往教室外走，准备去参加毕业聚餐。

林舟定了定神，目光在教室里快速扫视了一圈。

没有夏浅浅的身影。

他记得，夏浅浅好像不是他们班的，但应该也是十二中的学生。高考结束后，她会在哪里？是回家了？还是在学校的其他地方？

他的目光又转向窗外，教学楼下的走廊里人来人往。忽然，一个熟悉而靓丽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白色的连衣裙，飘逸的长发，骄傲挺拔的身姿……

是苏晚晴！

她正和几个同样光彩照人的女生说笑着从隔壁班的教室走出来，准备下楼。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依旧是那么耀眼，那么夺目。

林舟的心跳漏了一拍。

近了，如此之近！

前世那个只能远远仰望的女孩，此刻就在他的眼前！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立刻走上前去，和她打个招呼！

他的脚步下意识地想要迈出，但理智又强行将他拉住。

冲上去说什么？嗨，苏晚晴，我是林舟，虽然我们以前不熟，但我其实关注你很久了，而且我是从十几年后重生回来的，我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他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林舟苦笑了一下。看来，弥补遗憾，也需要讲究策略和时机。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当务之急，不是立刻做出选择，而是先稳住阵脚，了解清楚现在的情况，然后……一步一步来。

无论是苏晚晴，还是夏浅浅，她们的人生轨迹，都将因为他的重生而发生改变。而他，必须谨慎地落下每一步棋。

“走吧，磊子。”林舟拍了拍赵磊的肩膀，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去吃饭！”

先从这场毕业聚餐开始，先从改变自己和身边的人开始。至于那道艰难的选择题，或许，答案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自然而然地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