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子不类父,何稠挣扎

陈辩站在营帐外的阴影处,盯着宇文化及远去的背影。

宇文化及的锦袍在风中翻飞,腰间玉佩随着轻佻的步伐叮当作响。

陈辩的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一个结。

“宇文化及……”陈辩低声自语,声音几乎淹没在远处士兵的操练声中。

他想起方才宇文化及与人交谈时,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闪烁的精光,还有说话时习惯性歪着的嘴角。

他就发现宇文化及的形象和宇文成都真的是大相径庭。

整个人都是透着一股子轻佻的感觉,眼神轻浮,放浪形骸,可眼底却好像藏着不少事情一般。

陈辩觉得宇文成都倒是更像宇文述多一些。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陈辩的思绪。

侯君集和徐瘦虎几人快步走来。

“君集。”陈辩轻声唤道,声音压得极低。

他伸手将侯君集拉到身旁。

陈辩凑近侯君集耳边,嘴唇几乎贴到对方的耳廓。

陈辩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化作气息。

侯君集的眼睛闪了闪,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转身时衣角带起一阵微风。

徐瘦虎想要跟上,却被陈辩一个眼神制止,只能悻悻地站在原地搓着手。

……

“宇文尚书。”宇文化及提着袍角,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宇文恺,他的声音还刻意拔高了几分。

宇文恺闻声回头,花白的胡须在风中轻颤。

看清来人后,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原来是化及啊。”

宇文恺语气中带着长辈的慈爱,但眼底却是闪过一丝警惕。

宇文恺和宇文述等人并不是一家,只不过是一个姓。

不过宇文恺和宇文述的关系还算是不错。

宇文化及快步上前,亲热地靠近宇文恺。

他斜眼瞥向远处正大声谈笑的麦铁杖三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麦铁杖当真粗鄙不堪,方才对叔父如此无……”

宇文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麦铁杖正拍着孟金叉的肩膀哈哈大笑,唾沫星子在夕阳下清晰可见。

宇文恺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仿佛又闻到了麦铁杖身上的汗臭味,袖中的手悄悄攥紧。

“哼。”宇文恺拂袖,脸色不悦。

“他麦铁杖左右不过是个得势的奴仆罢了。”宇文化及凑得更近,热气喷在宇文恺耳畔,“仗着陛下宠信,连叔父这样的国之栋梁都不放在眼里。听说他三个儿子倒是升得比儒童都快了些。”

“他那三个儿子,倒是一路升迁,反倒快过我和儒童了。”宇文化及脸色不悦道。

宇文恺听到宇文化及提起自己的儿子和麦铁杖的儿子,顿时有些恼怒起来。

只恨他自己的儿子不争气。

“怕是再过些年头,他麦铁杖可就不是今日这般了。”宇文化及摇了摇头,轻叹出声,“到时候叔父带人修的浮桥,这头功却是他麦铁杖的。”

宇文恺听到这里,脸色也变得铁青起来,太阳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这次陛下催得急,就是不知叔父这两日内能不能修好这浮桥。”宇文化及看着宇文恺,有些关心道。

“老夫的眼睛就是尺,就算不丈量,老夫也能一眼看出这辽河的宽度,莫说两日,一日便也够了。”宇文述自信道。

突然,宇文恺转头看向宇文化及,眉头一皱,上下打量着他,“化及,你有什么想说的,直说来。”

宇文化及左右四望,套近乎道,“叔父,我的意思是,可否……”

宇文化及比了个手势。

宇文恺也不傻,当即明白宇文化及的意思。

“够了!”宇文恺猛地甩开宇文化及的手,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他死死盯着宇文化及那张带着假笑的脸,一字一顿道:“今日之事,看在你父亲面上,我就当没听见。”“若是再要提起,休怪我不客气。”

说完,宇文恺拂袖而去,官靴重重踏在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土。

宇文化及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最终化作一抹阴鸷。

“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就别怪我了。”他盯着宇文恺远去的背影,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

宇文化及的营帐内,烛火摇曳。

何稠坐在下首,不停地用袖子擦拭额头的汗水。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官服下摆已经被捏出了褶皱。

“何兄,考虑得如何了?”宇文化及斜倚在胡床上,把玩着一只青铜酒樽。

烛光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显得格外阴森。

何稠的喉结上下滚动,吞咽声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如此反复几次,才艰难地开口:“化及,这事……能不能再容我……”

“呵。”宇文化及突然坐直身子,酒樽重重砸在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何稠被吓得一哆嗦,差点从座位上滑下来。

宇文化及慢慢走到何稠身后,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何稠,你我二人,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当初你营造……”

何稠听到这话,就像炸了毛一样,当即驳斥道,“当时是你……”

“那又如何?”宇文化及冷笑一声,反问道,“那金银你没贪墨么?”

何稠听到这话,脸色瞬间惨白,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想站起来反驳,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他张了张嘴,却始终说不出话来,只能萎靡地低下了头。

“有宇文恺那老匹夫在的一天,又哪有你何稠的出头之日?”宇文化及绕到何稠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何稠永远只能当个二流匠人。”

“莫说是工部尚书了,就是将作大监,你又能当上么?”宇文化及直视着何稠道。

何稠脸上的愁容更甚,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宇文化及,又是低下,长出一口气。

“是,你何稠是右屯卫将军,可这是你何兄所愿么?”宇文化及趁热打铁道。

何稠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见状,嘴角微扬,拍了拍手。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何稠绝望地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是无路可退。

“好。”何稠睁开眼道,眼中的挣扎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平静。

宇文化及脸上绽放出胜利的笑容,他拍了拍手,帐外又是立刻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又很快远去。

何稠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知道帐外的人已经撤走了,可他自己却永远逃不出宇文化及这张网了,这条贼船他是无论如何也下不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