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当空,乌鸦在树林中嘶哑哀鸣。在这片原始森林深处的一个小镇中,却火光冲天。随着一个婴儿的啼哭响起,整个小镇火势愈发不可遏止,黑烟笼罩了天空,也遮蔽了镇中人们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
大火在这座小镇肆虐了数日,不知何时,在这里出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手握一把琉璃宝伞,腰间佩戴一块青色玉佩。大手一挥,天空中黑烟渐散,空中蛟龙腾飞,洒下滔滔洪流。火势渐停,只剩一片残破废墟。男子四顾,不久后,轻叹一声,欲持伞离去。突然,废墟中传来一个虚弱的哭声,男子疾步向前,看到一个赤裸的男婴,浑身通红,胸口中的心脏如一团小火苗跳动着,似乎随时要停滞下来。男子轻叹一声,欲将腰间的玉佩挂在了男孩脖子上,嘴中喃喃道:“夫子常言,君子无故,玉不弃身,乘风无奈,以玉救子,有违师命,难从教诲。”当男婴的皮肤碰到玉佩时,通红的皮肤变的冰凉,哭声停了下来,竟安静入睡了。男子抱着孩子,乘风而行,似流星划过,离开了这片废墟。
由外人看来,整座小镇无一人生还,有人在晚上说天空有彗星划过,这是上天对太平州的处罚。每当人们路过此处时,都会因这里的景象而伤感,他们怒天公无情,哀人生须臾,叹战乱不断。常人年过70已是古稀,可修道者年至百载人被叹道年少有为。为何上苍总是偏袒他们?让他们得以修道,走遍人域千州万国,而常人却横死沙场,难以颐养天年。墨客们也是只能小声嘟囔,毕竟在他们眼中修道者心胸狭隘,可不敢让他们听见。
时至日中,夕水州的街头人群熙熙攘攘,吆喝声此起彼伏。有小贩的叫唤声,有地痞的威吓声,还有老人刚被强征粮食的幽叹声,那是来年的春种。也没人会注意这里来了一个抱个婴儿的外乡人,可男人腰间佩戴的琉璃宝伞光彩夺目,吸引了在墙边天天征收保护费的守城士兵。于是,他们一把丢掉从刘老汉抢来的谷物,瞟了一眼宝伞,拿着泛黄的纸张,对着男子笑道:“官府告示,外乡人入本地,应缴纳入城税金,不知客官以何物相交?”男子闻言,身上蛟龙气四溢,冷言:“不知是官爷您的规矩还是城主的规矩?别挡道,我不想杀人。”士兵见其威势,油腻的面容挤出一抹微笑,谄媚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在这里现在小人只听大人您的规矩。”男子听罢头也不回地来到了一座道观,山门高大宏伟,苔藓斑驳,雨债尘封。肉眼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极尽辉煌。道观位于通天山山顶,虽山名为通天,却仅仅千丈之高。
先人曾言:“山傍水而生,水为通天河,山赐名通天。”传言,通天河又为光阴河,发源于人域最东边的葬龙雪山,向西注入魔瘴海。逆流而上至光阴峰,得见鎏金红庙,庙中有得道大僧,精于轮回之法。”
男子神情肃穆,在山门前鞠了三个躬,把孩子放在了地上,轻声说:“师兄,我在此修行千年,炼体,问心,修金身,强神魄,感悟天道,习阴阳五行之术,合道于通天山。弟子游历诸国,于红尘中学人道,磨心境。我听闻逆通天河而东去,见光阴峰,可窥轮回法,我欲合阴阳轮回术,转世千回,成尊兴教。弟子在红尘路上得一子,顺天劫而生,携光明而来,也送来了毁灭。我以师傅留下的青玉压制天谴,望师兄能多多关照!无论18年后成尊与否,我都会回来谢去红尘罪。”
说罢,男子执伞而去,山门归于寂静。
须臾,一白衣老人从山顶出现。时间仿佛停滞了下来,身躯佝偻,白发飘飘,拄着桃木拐杖蹒跚而来。抱起孩子看了一眼青玉,便走上山去。山顶竹屋四起,却只有寥寥百丁。每当有人见老人时,眼神里充满着尊敬,又有些许害怕。
“应爷爷早上好!”一个小男娃跑着说道,毫无拘谨。男娃黑发碧瞳,脸上酒窝若隐若现,充满着无限的生命力,像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一样,对这里充满了好奇。见到小男娃,老人的脸上才挤出一抹微笑,对着他点了点头,叮嘱了几声,就回到了祖师堂,任由那个男娃满山乱跑。男娃所经之处,山花烂漫,蜂转蝶涌。
祖师堂前,是一片旷地,虽然山门苔痕累累,但这里却一尘不染。老人带着婴儿走进了旷地,对着守门的青年沉声道:“召集两位长老,有要事商议。”深山中,位白衣老汉双眼微眯,掐指一算便心领神会,齐聚祖师堂。
堂中3人席地而坐,其中一位最瘦的老者开口说道:“我道自远古年代便存于世,昔日我通天道气运洪天,水州列国,莫不以学我大法为荣。自“苦难西行”后,师祖算尽天机而坐化,师父西去未归,通天道不复荣光,四师弟迷恋红尘,风流成性,与外族通婚,留下子嗣携天谴而来,并以镇教玉抵之,违我教之法规,应当严惩。邪子当杀之为快,以平天怒。”说罢便一掌拍去,却被一拳挡住。
“二师兄十年不见,脾气仍与当年所差无几啊”一个白衣胖道士笑道,嘴里赫然叼着一块狗肉,颇无仙家风骨。
“早知你与四弟私交甚好,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我行我素,竟还敢在祖师堂吃肉,为老不尊。”瘦道士指着胖道士冷笑道。
说着说着,两人就要打起来。
“放肆,祖师像前岂有尔等胡闹。”佝偻老人声音洪亮,响彻云霄。两人听罢才坐了下来,停止了这场闹剧,却仍是互不服气。
“诸位师弟,你们可曾听闻天眷者,此类人大道亲和,辉煌年代之前可百岁成尊,更有甚者千岁成王,万载成皇。”佝偻老人缓缓说道。
“以我了解,母海剧变,自残破纪元以来,天眷者二十年可入合道境,此后修为寸止,凝滞不前。若是这小子是此类人,依我看来,不留也罢!”瘦道士不屑地冷笑道。
这是,胖道士若有所思,朗声开口道:“四弟之子不合教规,随天谴而来,气息奄奄,天降业火数日,百年绿林,化为尘土。噩运常伴一生,以祖玉压制天谴,才侥幸存活。应不为天眷者,恐命福浅薄,称之天谴者也不为过。师兄莫不是要将他伴于天眷者左右,压制福缘,至天眷者年二十,诛之,此后天眷者修行可一日千里,不受合道境束缚。”
佝偻老人欣然,屡屡点头。
此后,通天山顶又多了一个满山跑的小男娃,胸口上挂着一块青玉,上面赫然写着“应无缘”,男娃不知道这个名字什么意思,只知道怪好听的。于是,每每下山都会向别人大声介绍自己。
说来也怪,整个通天山也就他被掌教允许住在下山,而且每次在下山时,青山镇上总有老人逝去。镇上的乌鸦也多了不少,嘶哑地朝他乱叫。久而久之,人们也会叫自己的孩子远离他,大骂他是扫把星,和他在一起以后会当不了大官,挣不到大钱。所以,尽管他常年在青山镇生活,却只有一条黄狗愿意靠近他。
这黄狗虽然只有2岁,但是狗毛却已经脱落了一半了,特别是狗尾巴,光秃秃的。整日在镇中溜达,镇中老人看到它就拿着棍子追着它打,小孩跟着拿着石头砸,这黄狗就夹着尾巴呜呜的跑进了一间破茅屋。老人见这茅屋和白天见了鬼似了,双手并拢,口中念念叨叨:“佛祖道祖保佑,白日见邪,祸不及家人啊。”撒腿就跑,不敢再回头看一眼茅屋。曾有谣言,走进这间茅屋的人都会在七日内暴毙,更有甚者,祸及周身,全家死于非命。
茅屋不过百平米,屋中也仅仅住着一人。今天是七月半,自残破纪元以来,这几乎是夕水洲最大的节日了。这日,通天河边灯火通明,人们聚集在河边,放着河灯,缅怀在苦难西行中逝去的先祖,纪念在战争中死去的亲人。百年来,这里意外横死了太多人,这里的百姓都重视落叶归根,凡是留有全尸的,都会被带到河边。尸体放入通天河,回归自然,灵魂则逆流而上,到达东方佛国,那里有僧人口念真经,渡化灵魂。整个小镇的居民都跑到了河边,小镇中只有这间茅屋亮着煤灯,内有一人一狗躺在残破的草席上。
“小粱,你说我的家人又会在哪里呢?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爹娘,他们都骂我是天哭星转世,致无父无母,我在夕水洲生活十二年了,却不曾伤害一草一木,除了你,也就山上的尘尊哥愿意和我玩。明天我又要上山住了,你在山脚等我吧”男孩说道。
黄狗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呜呜呜叫了几声。
夏夜的微风徐徐拂过,草房外蛙鸣几声,面朝繁星点点,应无缘想着大自然能把这些美景免费给予他,就不算抛弃了他。他也不是什么天杀星转世,他只是应无缘,一个天真无忧的小男孩,就是这么简单。风如一坛老酒,渐渐的,应无缘睡眼朦胧。
不知何时,平静的通天河突然黑浪滔天,一块孔雀石被冲上了沙地,闪耀穹宇。吓得应无缘从朦胧中惊醒,害怕地蜷缩起来。渐渐地,通天河平静了下来,外面的光亮却丝毫不减。
未知的恐惧怎么可能打败一个12岁少年好奇的心呢?
答案是肯定的。应无缘强压着心中的恐惧,慢慢地走向光源点。可当他靠近时,光芒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一普通的绿石头。
“真可惜,我以为要捡到什么宝贝了,就这么一块破石头,搞这么大动静。”应无缘小声嘟囔着,缓缓地走进茅屋。不久,屋中鼾声四起。
东边的天空露出雪白的鱼肚,露水在芦苇上慢慢生长,早起的黄狗用秃毛的尾巴扫向应无缘娇嫩的小脸。
“阿嚏!”一声喷嚏后,应无缘从一身冷汗中醒来。这是他认为最漫长的晚上,他仿佛经过了一个道士的一生。三岁练拳,四岁练腿,五岁练身。六岁进入问心境……在两块大陆大陆间行侠仗义,他不能判断道士活了几年,千年?万年?还是更长?他只知道在侠客生命的尽头,看到的是一片黑色的海洋,气冲寰宇,震碎星辰,苍穹崩裂,海浪滔天,冲上云霄,欲与天公作对,海面上站着有不弱于道士气势的强大生灵。如果说,这位道士的强大带给他的是崇拜,那么这些生灵带给他的则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