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小皇帝审案记

这下，不仅是张欧没有料到，就连王阮，都感到有些意外。

看着对面正朝他眨着眼睛的卫子夫，王阮迟疑片刻，连忙上前见礼，道。

“参见陛下。”

与此同时，张欧也才如梦方醒，也同样上前见礼。

“平身吧。”

在这种相对半公开的场合，刘彻还是很正经的。

他走进医馆，先是扫了一圈，随后便皱了眉，道。

“哪来的贼子，竟然连皇家开办的医馆，也敢如此寻衅，皇姐一番心血，竟被毁坏成了这个样子，简直可恶！”

简单的一句话，便让张欧心中为之一惊。

和他刚刚撇开闹事之人，只谈义纵伤人一样，刘彻此时，明显也是在撇开义纵，只谈闹事打砸之人。

尤其是那句‘皇家开办的医馆’，更是让他顿觉一阵不妙。

当下，张欧便道：“陛下，此事臣也是刚刚接报，说有几个恶奴，不知是何缘由，将医馆打砸。”

“随后，又有不明身份者，将这几个恶奴折肢断臂，臣带人前来，正是为了将两方带走，彻查真相。”

张欧此言，本来是想展现一下自己公允的形象，但是，一旁的王阮却立刻就抓住了他话语中的漏洞，问道。

“我没记错的话，张中尉是在我到此处之后，才进到了医馆中，此前应该未曾见过冲突的双方。”

“既然如此，张中尉何以说，这些打砸医馆的人，是‘恶奴’而非普通百姓呢？”

“难不成，张中尉知道这群打砸之人的身份？”

张欧没有想到，王阮竟然如此敏锐。

当下，他一时语塞，神情也有些慌乱。

见此状况，刘彻也皱眉道：“对啊，张中尉你怎么知道打砸之人是恶奴，难道说，你早就知道此事？”

刘彻开口，顿时带给了张欧更大的压力。

不过，他毕竟是多年为官，此时很快就冷静下来，道。

“回陛下，臣只是一时口误而已。”

“毕竟此处乃是平阳公主府的产业，从中尉府这些年来接办各类案件来看，敢来此处闹事的，大多都是贵族之家，不会是普通人。”

张欧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是口误，刘彻也不好追究什么，便道。

“既然如此，那就先验证一下张中尉的猜测吧！”

“春陀，你带着人去后院，审一审那帮闹事之人，看看他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陛下，这……”

眼瞧着刘彻打算让春陀去审，张欧有些迟疑。

但是，他刚一张口，刘彻就打断了他，道。

“怎么，你觉得朕审不得这么一桩案子？”

张欧低头：“臣不敢。”

于是，春陀很快就带着人进了后院。

趁着这个当口，王阮凑到了卫子夫的身边，低声问了一句。

“这是怎么回事，陛下怎么来了？”

的确，之前的时候，是王阮让卫子夫去公主府报信的。

但是，他当时只是想着，这毕竟是平阳公主办的医馆。

既然出了事，由她来出面，是最好的办法。

可谁曾想，卫子夫竟然直接把小皇帝给拉了过来。

此时，刘彻坐在正中间，张欧站在对面，默默不语。

看得出来，这小皇帝也很想参与进来谈话，但可惜场合不对，他也只能正襟危坐待在原地。

卫子夫压低声音，道。

“这可不怪小妹，我刚刚去公主府报信，恰巧陛下还没走，将事情说了一遍之后，陛下就生气的说，长安城里竟然还有人敢打砸公主府的医馆，所以，立刻就带着人过来了。”

“那你怎么也跟来了？你知不知道，这里现在肯定有很多双眼睛盯着。”

王阮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汉朝对于女子抛头露面，倒是没有什么限制。

王阮也不是什么迂腐的人，非要把卫子夫关在府里。

但问题是，这件事明显就是背后有人设计。

说不准这个时候，幕后策划之人，正盯着这里。

这种场合，卫子夫和刘彻一起出现，消息肯定会很快就传出去的。

而且，此前卫子夫就已经得罪了馆陶公主，要是被她知道了，卫子夫如今还和刘彻纠缠不清，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然而，卫子夫却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道。

“姊婿明鉴，不是我非要跟来的。”

“陛下说要带我一起来，我也不能违抗圣命啊……”

看着这小丫头认真的神色，王阮不由有些无语。

如果她眼睛里，要是没有那一丝狡黠的话，他说不准还真的信了。

暗暗咬了咬后槽牙，王阮低声道。

“我们刚刚才约法三章，你自己不许随意出面。”

然而，卫子夫却跟没听见一样，道。

“姊婿，你听，外面好像又有人来了！”

虽然明知道这小丫头是在转移话题，但是，王阮也明白，现在不是跟她计较的时候，当下也朝外头看了过去。

没过多久，羽林郎公孙贺走了进来，禀道。

“陛下，是内史府的人到了，说是得报此处有人砸店斗殴，故来解决。”

“内史府？”

在场众人纷纷有些疑惑，尤其是张欧，更是直接皱起了眉头，道。

“他们来做什么？”

这话其实问的有些冲。

毕竟，从执掌来说，内史府掌治京师，长安城内发生斗殴案件，也有权管辖。

只不过大多数时候，由于中尉府手里有兵，管起这些事情来更加方便一些。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张欧的资历老，出身尊贵，所以内史府不敢跟中尉府争抢罢了。

也正因于此，听到内史府这个时候派人过来，张欧顿时觉得越发恼怒。

不过，话一出口，他就觉得有些不妥。

果不其然，一旁刘彻的目光，顿时就朝他看了过来，这让张欧不由低下了头。

当然，刘彻倒也不至于因为这件小事，就朝张欧发怒。

于是，便只当什么都没发生，问道。

“来的是谁？”

“石庆？还是郑当时？”

公孙贺答道：“回陛下，是左内史石庆。”

闻言，王阮的目光微微动了动，顿时想到了之前了解到的内容。

这段时间，他也简单了解了一下朝廷如今的状况。

内史府掌治京师，有左，右内史二人，分掌不同地方。

其中，石庆为左内史，郑当时为右内史，皆是从地方一步步走上来的官员。

石庆的父亲，是著名的万石君石奋，也算是个世家子弟。

不过，这个所谓的万石君，却并非爵位，只是一种称呼。

原因也很简单，石奋从太祖年间入仕，直到如今，四个儿子都位居二千石的职位，一门五高官，故称万石君。

这位左内史石庆，之前上朝的时候，王阮见过，从外表来看，是个憨厚之人。

当然，能够坐稳左内史的职位，光靠憨厚肯定是不行的。

就是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姗姗来迟，是打的什么主意……

“让他进来吧！”

正在思索之间，刘彻的声音便已经响起。

于是，很快，王阮便见到了一个身着官服，身形有些微胖的中年官员走了进来。

“左内史臣庆，拜见陛下！”

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位石内史进门之后，立刻就趋步到了刘彻的面前，然后深深的躬身行礼，那腰弯的，简直不像是他这个身材能够做出来的动作。

这副样子，让王阮顿时觉得一阵意外。

须知汉朝这个时候，君臣之间的地位，相对还是没有那么大的差距的。

就像刚刚，张欧和王阮见到刘彻的时候，也就只是简单的行了个礼。

甚至于如果是在私下的场合，比如说之前刘彻去王阮府邸时，小皇帝甚至还会像对待平辈一样，拱手回礼。

像是石庆这样两千石的朝廷大员，在这种非正式的场合，竟然行如此大礼，属实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然而，刘彻却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甚至有些无奈道。

“石内史请起，朕早就说了，不是朝会的时候，见朕不必行此大礼。”

哟，这么说来，这这位石内史，不是这次这样，而是一直这样？

于是，石庆这才站直了身子，看着还算威严的脸上，一瞬间堆满了笑容，有些愧疚道。

“臣身为掌治京师的左内史，陛下驾临此处，却没有第一时间前来迎接。”

“长公主一片善心，设此医馆为百姓看诊施药，臣却没有保护好医馆，不仅如此，还惊动陛下亲临，实在是让臣心中不安，还望陛下降罪。”

这情真意切的一番表达，顿时让王阮的心中浮起两个字……谄媚！

但好像，小皇帝还挺吃这一套。

刘彻的神色动容，摇头道：“石内史说的什么话，分明是有人故意闹事，与你何干？”

“今日之事，朕自有处置，你既来了，站到一旁看着便是。”

“是……”

石庆没有多说，乖乖的站到了一旁。

不过，颇有些引起王阮注意的是，在石庆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吏。

此人进来之后，目光没有看向在场的众人，反而是飞快的扫过刚刚收拾过的医馆，脸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思之色。

这个时候，后院的声响也渐渐停下。

随后，春陀走了出来，禀道。

“陛下，已经审完了，这些人都是汝阴侯府上的家奴，听说这医馆当中坐诊，是阮侯的弟子，故而前来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