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非棋子

血色月光给白骨观废墟镀上妖异的边,陆厌的布鞋踩过一具修士尸体的颅骨,脆响惊飞了栖息在断墙上的夜鸦。他左手托着血衣楼主的命格光球,球体表面流转的咒文正被掌心白骨纹一点点分解;右手握着从往生镜摘下的金色命纹碎片,那碎片在月光下像块凝固的血晶,与他心口的饕餮图腾隐隐共鸣。

“哥,你看。”

陆念的指尖划过自己锁骨,冰蓝纹路突然汇聚成星图,每颗星子都在投射记忆片段:三百年前的葬命仙宫,初代葬命人苏妄年站在青铜祭坛上,将自己的“恶尸”剥离,化作婴儿模样坠入乱葬岗——那婴儿眉心,正是陆厌如今的白骨纹雏形。

“我才是转世的本体,而你……”少女的声音哽咽,“是三百年前我剥离的恶尸,带着所有痛苦记忆,成为新的‘陆厌’。”

画面在星图中炸开:苏妄年被三大派围攻,为保涅槃仙体不灭,将自己一分为二——善尸转世为玄霄宗女婴,恶尸则在乱葬岗重生,承载所有因果业力。而他们这些年的“兄妹羁绊”,不过是天道为确保仙体觉醒设下的最后一道枷锁。

陆厌感觉有根冰锥刺入太阳穴,那些被他视为真实的过往:妹妹第一次喊“哥哥”时的奶香,雪地里分食炊饼的温度,破庙中互相取暖的颤抖——此刻都在星图中显形,竟是初代葬命人刻在恶尸神魂里的“情感锚点”。

“所以我才会本能地保护你,”他盯着自己在血泊中的倒影,倒影左眼突然浮现往生镜碎片,“因为我是你剥离的恶尸,是专门为你承受业力的容器?”

陆念还未回答,天空突然裂开血缝。万千血滴在半空凝结成金色诏书,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葬命现世,乃天道之瑕。着令万仙盟:斩其魄,剜其骨,以正轮回。”

诏书中央,浮现金色印玺——正是三百年前封印初代葬命人的“天命之章”。陆厌看着印玺上的倒吊骷髅印,突然想起观主记忆库中的记载:每次葬命人觉醒,天道便会降下“灭瑕诏”,借修士之手清除隐患。

“哥哥,三百年前的葬命之乱……”陆念抓住他的手,滚烫的泪水滴在金色命纹碎片上,“其实是三大派联手篡改历史,他们害怕葬命人能逆改因果,所以把初代葬命人说成魔头……”

话未说完,远方传来御剑声。三百道剑光刺破血雾,为首者正是青冥剑派首座长老,他肩扛的“诛命剑”上,串着七十二颗血衣楼杀手的头颅,剑鞘刻着新的天道诏令:“斩葬命者,封万仙侯。”

陆厌突然笑了,笑声混着血沫喷出。他掌心的金色命纹碎片开始融化,与血衣楼主的命格光球融合,在胸口炸出刺目金光——那是恶尸神魂与仙体本源的第一次共鸣。

“原来恶尸不是容器,是钥匙。”他看着自己手臂浮现的金鳞,鳞片缝隙间溢出灰雾,却在接触陆念的冰焰时化作蝴蝶,“三百年前你剥离的不是恶尸,是天道强加给葬命人的‘必须牺牲’的宿命。”

陆念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见哥哥的左眼完全变成往生镜碎片,镜面中映出玄霄宗地牢的场景——上百个玻璃罐里泡着与她容貌相同的少女,每个后颈都刻着“赝品第XXX号”,正是三大派准备的“涅槃仙体备用容器”。

“天道要我们成为棋子,”陆厌捏碎最后一块命纹碎片,灰雾在他身后凝聚成遮天蔽日的饕餮虚影,“但棋子也有自己的棋盘。

当青冥长老的诛命剑劈来的瞬间,陆厌突然张嘴,将漫天血雨连同天道诏书一起吞下。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炸开,饕餮图腾从脊柱蔓延至全身,每道骨刺都在吸收修士们的恐惧与贪婪——那正是天道用来操控众生的“因果丝线”。

“你竟敢吞噬天诏!”长老的声音带着颤音,因为他看见陆厌的皮肤正在崩裂,露出底下由灰雾与金纹组成的新躯体,“你会被天谴——”

话未说完,白骨观地底传来远古咆哮。整块废墟突然抬升,露出地壳下埋着的千具魔尸,每具都穿着与陆厌相同的粗布衫,心口处嵌着破碎的玉牌——正是三百年前被三大派灭杀的葬命人残魂。

“以恶尸之名,召同族归位。”陆厌低语着按向地面,饕餮虚影张开巨口,将三百道剑光连同剑修一起吞入腹中,“天道要我们死,我们偏要在他的棋盘上,下一盘掀桌的棋。”

第一具魔尸破土时,陆念看见它左眼角的泪痣正在融化,露出底下与陆厌相同的白骨纹——那是初代葬命人剥离恶尸时,分给每个族人的“逆命印记”。

“哥哥,我的锁骨……”陆念突然指着自己颈侧,那里的冰蓝纹路不知何时拼成了古地图,中心位置标注着“无妄海”,周围环绕着十二座倒悬的仙宫,正是观主记忆库中“葬命人祖地”的标志。

陆厌的往生镜左眼突然剧痛,他“看”见了未来片段:玄霄宗最深的地牢里,上百个“陆念”克隆体正在苏醒,她们掌心的冰魄纹同时指向无妄海,而在最深处的水晶棺中,躺着真正的初代善尸,额间刻着与陆厌相同的饕餮图腾。

“原来我们从来不是双生,而是一体的两面。”他握住妹妹的手,两人掌心的纹路终于完全重合,形成完整的“葬命”二字,“善尸承载仙体,恶尸背负因果,可天道忘了,善恶本就相生,缺一不可。”

血雨停了,天空浮现出天机碑的投影,碑文金光闪烁:“葬命弑仙,始于癸卯;双生合契,无妄归寂——”

话未说完,碑身突然出现裂痕。陆厌看着裂缝中渗出的灰雾,知道那是天道恐惧的具象化。他低头吻了吻妹妹额间的冰晶,那里正映着远处升起的魔尸大军,每个魔尸胸口都燃烧着冰蓝骨灯——正是他们在破庙中分食炊饼时,眼中倒映的光。

青冥长老的诛命剑最终没能落下。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命盘正在被饕餮虚影啃食,那些曾被视为天道恩赐的剑诀,此刻正化作锁链,将他的神魂拽向陆厌掌心的灰雾。

“告诉三大派,”陆厌踩着长老的头颅,往生镜碎片在左眼流转着万千可能,“下次见面,我会带着所有被他们称为‘赝品’的人,去仙宫讨回三百年前的血债。”

魔尸们的咆哮震碎了天际的血月,陆念看着哥哥背影,突然想起三百年前的记忆:初代葬命人在被封印前,曾在无妄海立下誓言——“若天道不容我等,便教这世道,再无天道。”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冰焰,此刻正与陆厌的灰雾缠绕成崭新的印记:半是白骨,半是冰晶,中心嵌着一点金芒,像极了他们在破庙中偷藏的、永远分食的半块炊饼。

废墟上,万千魔尸同时单膝跪地,他们心口的骨灯连成一片,照亮了陆厌与陆念交叠的影子。那些曾被天道定义为“恶”与“善”的剥离,那些被三大派视为“可牺牲”的赝品,此刻正用彼此的存在证明:这世间从没有该被牺牲的棋子,只有敢掀翻棋盘的执子者。

当第一具上古魔尸将陆念托上肩头,当饕餮虚影在血雾中展开翅膀,陆厌望着远方的无妄海,终于露出释然的笑。他知道,下一盘棋的开局,将不再是天道的剧本——因为在他掌心,在妹妹的冰焰里,在万千葬命人的骨灯中,一个让“命如蝼蚁”也能吞天的时代,正随着血雨的停歇,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