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七日

四天前。

傍晚，颜青刚从公司下班，在菜市场买了菜，往出租屋走。

今年她大学刚毕业，本就在益城读大学的她，就理所当然留在益城找工作。

大学被调剂到化工专业的颜青，发现在化工薄弱的益城根本找不到工作，最后迫不得已入职了一家客服公司。每日任务就是给人打电话推销产品，多数人是听见声音就挂断，连几句话都鲜能说出口，更别说推销产品。

拿到第一月工资就离职，抱着这种想法坚持了下去，后又咬牙在公司旁老小区顶楼租了一个房间。

就是颜青现在住这个房间，位于天台上，准确一点来说应该算是房东私自搭建的违章建筑，墙壁是蓝色彩钢的，远远看去就是一个位于天台上的彩钢盒子，做饭则在露天阳台。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炒菜是不需要抽油烟机的。

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上六楼，回到出租屋。天台上余晖熠熠，自两栋高耸的大楼之间穿过，洒在楼顶的不锈钢的太阳能热水器上，洒在铁皮屋顶，洒在顶楼上的小菜园……饭菜的香味，人们熙攘声，自底楼升腾而上又在天台缓缓消散。颜青觉得自己位于生活与天空之间，融不进生活的嘈杂之间，往天空又被生活牢牢拽住。

望着大楼之间最后一缕余晖消散，灰蒙蒙的夜爬满天空，她只觉前所未有的孤寂。猛地回想，怎么也想不起自己非要留在这座城市是为何，曾经誓言的声音在脑后愈发遥远，画面也随之模糊。每天每日都好似在走一次从生到死的轮回，闭眼睁眼昨日的自己就已经逝去，做了什么竟完全想不起来，怎么确定今天的自己就是自己呢？

想着这些颜青情绪越发低落，买的菜随意丢至角落，去位于五楼的公共洗浴室洗了澡，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晚上她又做起那个梦，梦见自己在烟雾缭绕的湖边，不过没有那个叫“虎虎”的小女孩，因为她就是。戴着虎头帽，穿着棉袄，往前一步却跌落湖中。

没有挣扎便向湖底沉去，她望着湖面清澈如透镜，看见天空一只不知道飞了多久的孤单的蝴蝶风筝，看见四处滚落的碧绿色啤酒瓶，还看见头顶熙熙攘攘戴着白色帽子的人们，转身朝下看去，看不透的黑暗股股暖流涌来，好似破碎的母亲怀抱。就这样慢慢地，缓缓沉入水底。

第一次做了那个梦后，颜青脑中就多了那个叫“虎虎”的小女孩，周围人都觉得她病了，她自己也这样觉得。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和她小名一样的虎虎是真实存在的，她就像曾经溺死在湖中的自己，因为某些原因存活在“明天”的自己脑海中。

半夜“虎虎”叫醒了她。

戴虎头帽的虎虎说：“你八岁就该死的，我本想顶替你，可是你又活了过来。现在你又该死了，你心脏已经不会跳动，还有七天你身体就会腐烂，然后我们就将一起死去。”

颜青没有理虎虎，醒来她的确觉得身体少了些什么。为了长期在人们面前做个正常人，她早习惯忽视虎虎的话。

可这晚上醒后，她失眠了，她一直在找失眠的原因。很奇怪明明从来没注意过，少了却又睡不着，直到她发现，一直习惯伴自己入眠的心跳声消失不见。

颜青从胸口摸至肚子，又从肚子摸至后背，很奇怪这晚她心跳声莫名其妙消失，可她又的确还活着。

她觉得是自己病了，也一定是自己病了。第一天，她正常上班下班，身子比平常更累，还有同事说她脸色苍白，问她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她觉得有可能，晚上去了医院。等医生反复检查自以为出问题的设备时，颜青悄悄溜走了。

一夜未眠。

第二天，虎虎告诉颜青，说她想活下去，如果颜青也想活下去，就去城南“帝府房产中介”找一份工作。如果不想，就当她没说。

嗅到洗了无数遍都洗不掉的，身体里传出的淡淡腐朽气味，颜青顶着烈日走了近两个小时，才在一处酒楼后厨污水横流的巷子中找到那个“帝府房产中介”。

等她鼓起勇气推门进去，那股扑面而来的阴森感觉就已经让她萌生退意，可想起虎虎的话，她还是大声喊出她需要一份工作。

一开始赫连芸冷着脸说店里不招人，宦朣也说让她换一家，他们这里暂时不缺人。只有张长林看见她微微一愣，眼珠骨碌碌转个不停，倏地问是不是有人叫她过来的。

颜青不知如何回答，想着确实是虎虎叫她来的，便点点头。

三人对视一眼，就草率同意了颜青入职。

待之后张长林老旁敲侧击问是谁让颜青来的，她总不好说是自己脑子里的虎虎让她来的吧，就一直没正面回答过。

可颜青越是不正面回答，张长林就越觉得她讳莫如深，待她便愈发恭敬，甚至还收了颜青为徒。

入职后，颜青也没觉得这个野鸡中介公司有什么特别的，非要说的话，就是特别闲。她成日闲的甚至要主动找张长林派活儿，就算派活，往往也只是一些跑腿的小事。

除了每日身体愈发严重的腐朽让她明白时日不多之外，这些天让颜青觉得不该相信虎虎的话，与其这样浪费时间，还不如趁最后几天去做点有意义的事。

……

“当时可是你求着让我给你个工作的！”张长林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今天一早的糟心事全不如这件事来得让他更警惕。

“要是现在同意她不干了，日后她背后大人问起来，我该如何交代？本想着收她为徒，讨好她身后那位，哪知道是坨烫手山芋，接在手里，现在是吃也不是，放也不是……”张长林念头电闪间，很快打定主意，“一定不能让她离开，至少不能在自己手中离职。”

“对不起，可是我没时间了……”颜青坐起身，准备面对张长林的怒火。

可迎来却如同春风一般，张长林和声细语道：“乖徒儿，你若是有什么难处，你告诉为师，为师帮你解决，离职的事咱们就先不提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