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浮玉山上的玉佩

重阳佳节,浮玉山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绚丽画卷。夏的葱郁悄然退场,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金红交织的华服。百年银杏恰似饱经岁月雕琢的智者,枝干在山门前相互缠绕,编织出一座如梦似幻的天然拱廊。沈浩南脚踏着层层叠叠、绵软如毯的银杏叶,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时光的脉络之上。他背着画夹,帆布包的侧袋中,那串银杏叶手链若隐若现。这手链可不一般,是他昨夜趁着教室灯光,用美工刀全神贯注地在叶片上刻下“LX”的缩写,又精心在叶脉间嵌入小巧玲珑的篮球与古琴剪影,此刻在晨光的轻抚下,散发着柔和而温润的光泽。

“这棵名为‘听涛’的银杏,已然历经了整整六百年的风风雨雨。”林修停驻在银杏树下,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树皮上那一道道如同岁月掌纹般的皲裂纹路。他身着浅灰色的中式立领衬衫,愈发衬得整个人温润如玉,胸前别着的古琴形银饰,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微微晃动,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县志上记载,万历年间,有一位琴师就在这棵树下,创作出了《松风阁琴谱》。说不定,这些树纹里还隐匿着神秘的泛音位图呢。”他娓娓道来,说话间,镜片上悄然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恰似他心底那一抹淡淡的思绪,与陈雨欣腕间“长乐”玉扣散发的幽光相互映衬,相得益彰。

野餐垫上,陈雨欣扎着的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欢快地晃动,辫梢的银杏发簪闪烁着细碎的光斑,宛如灵动的小精灵。她故意提高音量,朝着沈浩南喊道:“浩南哥,酸梅汤是不是在你背包侧袋呀?快帮我拿一下呗!”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尖轻轻划过颈间新戴上的半古琴玉扣。眼角余光瞥见林修正兴致勃勃地指着树皮上的纹路,向刘雪滔滔不绝地讲解着,不由得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瞧瞧咱们的林学霸,讲起琴史来,比我家古琴社那些老学究还投入呢。”

沈浩南闻声转身,目光恰好落在刘雪正揉按手腕的动作上。那是练琴过度留下的旧伤,每到季节更替或是练习强度加大时,便会隐隐作痛。他的眼神瞬间流露出关切,急忙蹲下身子,在帆布包里一阵翻找,片刻后,掏出一个绣着篮球小人的护腕。仔细瞧去,小人脚边用金线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立体茉莉,针脚虽稍显稚嫩、有些歪斜,但每一针每一线都饱含着他的用心。“王小雨跟我说,弹古琴得护着点手腕,我……我就让她帮我挑了这个图案。”护腕内侧,用钢笔歪歪扭扭地写着“第七徽泛音要轻”,那字迹正是昨夜他对着《琴学入门》反复琢磨、练习留下的,笔画间满是他的专注与执着。

刘雪伸手接过护腕,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沈浩南掌心那层薄薄的茧子,那是他常年在篮球场上拼搏留下的印记。刹那间,她的思绪飘回到昨夜,透过琴房的玻璃窗,她看到沈浩南独自伏在课桌上,全神贯注地画着护腕草图。橡皮屑如同雪花般散落,铺满了他的衣襟,后颈处的碎发上还沾着一片银杏叶,整个人就像一只在寒冬中努力取暖的小兽,蜷缩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谢谢。”她轻声说道,声音轻得如同山间的微风,耳尖却瞬间染上了枫叶般的绯红。将护腕戴在手腕上,尺寸虽有些偏大,却稳稳地护住了疼痛的部位,仿佛也为她的手腕注入了一股别样的温暖。

半山腰处,一座古寺静静伫立,寺前那青苔斑驳的石碑,宛如一位沉默的史官,默默记录着岁月的点点滴滴。沈浩南蹲在石碑前,沉浸在写生的世界里。他手中的笔尖在画纸上轻快地游走,流畅地勾勒出刘雪的侧影,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颈间的茉莉吊坠,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流转着温润的光芒;微风轻轻拂过,发梢随风飘动,恰好遮住了她右耳后的那颗小痣,为她增添了一抹别样的神秘与动人。

就在他全身心投入创作之时,陈雨欣那清脆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刘雪,把你的吊坠借我瞅瞅呗,我外婆常说,老物件背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刘雪没有丝毫犹豫,解下项链递了过去。陈雨欣的指尖刚一触碰到吊坠背面那刻着的“长乐”二字,瞬间瞪大了眼睛,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惊呼出声:“林修!快把你的玉佩拿出来!”说罢,她迅速掏出自己颈间的半古琴玉扣,与刘雪的吊坠轻轻一拼,竟奇迹般地严丝合缝,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古琴形状。在琴尾处,“陈刘”二字虽历经岁月的侵蚀,已有些模糊不清,但仍能勉强辨认,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时光掩埋的往事。

林修见状,缓缓从口袋里取出半枚玉扣。他的手微微颤抖,镜片后的目光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期待,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祖父曾说,这是‘梅庵派’与‘诸城派’联姻时的信物,上面刻着两家的姓氏。”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望向刘雪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也许,我们小时候在琴社见过面?”就在这时,一阵山风呼啸而过,猛地卷起满地的银杏叶,沈浩南手中的画纸也被这股劲风刮落,不偏不倚,恰好盖在了拼合的玉佩上,遮住了那神秘的“陈刘”二字。

然而,这张画纸却遮不住沈浩南后颈处骤然绷紧的肌肉,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母亲提及“老陈家”时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一种莫名的不安在心底悄然蔓延。

摩崖石刻前,刘雪取下护腕,准备练习《平沙落雁》。沈浩南则倚着一旁的山石,专注地调配着颜料。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刘雪的手腕上,看着那护腕松松地套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心中涌起一股别样的情愫。他想起昨夜在便利店挑选布料时,特意挑选了带有茉莉暗纹的里衬,只为了能给她一份独一无二的心意。刘雪的琴声悠悠响起,七徽处的泛音清脆悦耳,宛如山间清泉,叮叮咚咚地流淌。沈浩南听着这琴声,心中不禁一惊,这泛音的韵律竟与他画在文化墙上的光影轨迹如出一辙,仿佛是命运的丝线,在这一刻悄然交织。

“浩南哥,你这速写可太奇怪啦!”陈雨欣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眼瞥见画夹里的草图,忍不住笑出声来,“刘雪的吊坠怎么变成篮球啦?还画了琴弦,这是什么新奇的创意呀?”画纸上,执琴少女的吊坠被描摹成了篮球的形状,可在球体上,又细致地刻着古琴的十三徽,旁边还隐藏着一个极小的“浩”字,仿佛是他心底最隐秘的心事,悄悄藏在了这方寸之间。沈浩南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弄得措手不及,慌乱之中,急忙合上画夹,耳尖瞬间红得如同熟透的樱桃,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抬起头,恰好与刘雪的目光交汇,只见刘雪正静静地望着他,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恰似银杏叶间洒下的金色阳光,温暖而明亮。

暮色如潮水般渐渐浸染山谷,四人来到银杏树下,准备告别。沈浩南望着刘雪与林修并肩走向公交站的背影,那画面与石碑上琴师抚琴的浮雕悄然重叠,一时间,他竟有些恍惚,仿佛置身于一场如梦如幻的时光之旅中。

陈雨欣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递过片刻着字的银杏叶,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外婆说,‘长乐未央’是两家订亲时的暗号。你瞧瞧刘雪的吊坠,是不是缺了半片茉莉呀?”沈浩南接过银杏叶,只见上面“陈刘联姻”四个篆书苍劲有力,清晰可见。他的指尖缓缓划过“刘”字,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刘雪低头系护腕时,那睫毛在眼下投下的如蝶翼般的阴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公交站台的灯光逐一亮起,昏黄的光线洒在刘雪的身上。她轻轻抚摸着护腕上的茉莉刺绣,惊喜地发现,每片花瓣的数目都与吊坠上的分毫不差。远处,传来沈浩南与陈雨欣拌嘴的声音,那声音交织在这宁静的秋夜中,却比任何悠扬的琴声都更让她感到安心。深秋的第一片银杏叶悠悠飘落,落在沈浩南的画纸上。他望着刘雪别在衣襟上的银杏叶胸针,心中涌动着万千思绪,忽然在新图的角落郑重地写下:“原来最动人的不是琴弦的震颤,而是你抬头时,眼中倒映的银杏光。”

山风再次掠过树梢,带着古寺那悠远的钟声,渐渐远去。这几枚玉佩上的刻痕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宛如被岁月尘封的神秘密码,等待着有心人去解开。

而少年少女们的心事,恰似满山随风摇曳的银杏叶,在这初霜未至的秋日里,正悄然舒展,编织成一幅最动人、最纯真的青春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