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黄金，透过教室窗户斜斜地切进来，在陆昭然的考卷上投下几何形状的光斑。她咬着笔帽的牙齿不自觉地加重力道，塑料外壳上已经留下几道半月形的齿痕--这是她思考时的坏习惯就像她打架前会先甩马尾辫一样改不掉的。
“最后一道了...”
陆昭然舌尖顶了顶左腮，目光扫过数学摸底考的压轴题。这道空间向量与立体几何的综合题难倒了不少竞赛班的学生，此刻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叹气声就是证明。但她嘴角已经扬起胜券在握的弧度，左手无意识地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右手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流畅的轨迹。
十五分钟后，她“咔”地合上笔盖，声音在安静的考场里显得格外清晰。前排几个同学惊讶地回头，监考老师王主任从教案中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
“同学，不再检查一下？“王主任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距离交卷还有三十五分钟。“
“不必。“陆昭然站起身，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转身时她的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发梢扫过第三排某个男生的桌面。
余光里，那个一直低着头的男生突然抬起脸。阳光正好落在他半边侧脸上，将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鼻梁高挺，唇色却很红，此刻正用一种让陆昭然莫名火大的表情看着她——微微歪着头，眼睛弯成月牙，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仿佛在说“这题不过如此“。
陆昭然眯起眼睛，故意用卷子扇起一阵风从他面前走过。男生额前的碎发被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但他只是眨了眨眼，竟低头继续写起来，笔尖移动的速度明显快了几分。
三天后的晨会上，摸底考成绩张榜公布。陆昭然挤过人群时听到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许星珩又是第一啊...“
“这次只比第二名高2分，听说最后大题没写完...“
“人家那是懒得写全吧？上次奥数赛...“
陆昭然猛地刹住脚步。红榜上，她的名字清清楚楚印在第二位，而压在她上面的三个字刺得眼睛生疼——许星珩，总分728，比她高出整整2分。
“怎么可能...“她盯着分数明细，数学那栏两人都是满分，但语文许星珩比她高出5分。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物理最后一题，她用了三种解法验证的答案，许星珩居然只写了个最终结果就拿了全分！
“让让。“
清冽的男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薄荷糖的凉意。陆昭然转头，正对上许星珩近在咫尺的脸。他今天没戴眼镜，睫毛在阳光下呈现出浅棕色，瞳孔却是纯粹的黑，此刻正倒映着她微微发愣的表情。
“借过。“许星珩语气平淡，右手随意地插在兜里，“第一名要去领奖了。“
他经过时带起一阵微风，陆昭然突然闻到淡淡的雪松气息。这味道莫名让她想起小时候练散打用的木桩，光滑表面上的年轮一圈套着一圈。等她回过神，许星珩已经走出三米远，背影挺拔如白杨。
“喂！“陆昭然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他手腕，“你故意的？“
许星珩停下脚步，慢条斯理地转身。陆昭然这才发现他手腕很细，但骨节分明，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她的拇指正好按在他的脉搏处，能感觉到平稳有力的跳动。
“什么故意的？“许星珩微微低头，这个角度让他看起来格外无辜。
“最后那道物理题。“陆昭然逼近一步，“你明明会做，为什么只写答案？“
许星珩突然笑了。不是礼貌性的微笑，而是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的那种笑，左脸颊浮现出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在陆昭然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忽然凑近，呼吸喷在她耳畔：
“因为...“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温热的气息扫过她耳廓，“我想看看能让你多在意我。“
陆昭然耳根一麻，条件反射地松开手。许星珩已经直起身，恢复了那副优等生的冷淡表情，仿佛刚才的暧昧低语只是她的幻觉。
“领奖台在那边对吧？谢谢指路。“他彬彬有礼地点点头，转身走向主席台，留下陆昭然站在原地，右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
晨会结束后，陆昭然在女厕所隔间里平复呼吸。镜子里的自己耳尖仍然发红，她拧开水龙头，把冰凉的水拍在脸上。
“昭然！“闺蜜林小雨撞开门，“你看到许星珩领奖时的表情没？王主任夸他解题思路新颖，他居然说'都是第二名同学激励得好'！全班都在起哄！“
陆昭然擦脸的动作一顿：“他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林小雨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不过说真的，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他今早是不是在你耳边说了什么？三班那群女生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不熟。“陆昭然把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就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
但当她走出教学楼时，却发现那个“自以为是的混蛋“正靠在一棵银杏树下，手里拿着两盒牛奶。见她出来，许星珩直起身，阳光透过树叶在他白衬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原味还是巧克力？“他晃了晃手中的盒子，语气自然得像是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很多年。
陆昭然双手抱胸：“什么意思？“
“赔罪。“许星珩走近几步，“早上好像惹你生气了。“他今天没系领带，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松开，露出一截锁骨。随着动作，陆昭然又闻到那股雪松气息。
“用两块钱的牛奶？“陆昭然挑眉。
许星珩突然把巧克力味的贴在她脸颊上，冰得她一哆嗦。“明天小测，“他声音里带着笑意，“要不要赌谁第一？“
“赌什么？“
许星珩的视线落在她唇上，又很快移开：“输的人答应赢家一个要求。“
陆昭然接过牛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许星珩的手很凉，像是刚握过冰块。“你输定了。“她撕开吸管包装，“我从不做第二名。“
“巧了。“许星珩学着她的样子挑眉，“我也是。“
上课铃响起，两人朝不同方向走去。陆昭然走出十米远，鬼使神差地回头，发现许星珩还站在原地看她。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像是一幅过度曝光的照片。
她突然想起今早他靠近时，自己看到他颈侧有一颗很小的痣，藏在衣领下面，像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