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镇水兽的呼吸

山道上的青苔在暴雨中泛着尸斑般的暗绿,我攥着青铜笔的右手已经失去知觉。手机屏幕在雨中顽强亮着,那个黑色APP正在循环播放某段监控录像——本该躺在殡仪馆水晶棺里的祖父,此刻正在录像里对我做口型。

“别信镇水兽的眼泪。“我艰难辨认着唇语,防水靴突然踩进一滩温热液体。手电筒光束下,暗红色溪流正顺着石阶倒灌上山,空气里浮动着线香燃尽后的焦苦味。

镇水兽的龙首从山壁探出时,我差点以为撞见了活物。青铜鳞片在雷电中泛起青紫幽光,獠牙间卡着的青铜樽盛满雨水,水面漂浮着几十张缩成指甲盖大小的人脸。那些五官正随着雨点击打不断重组,渐渐拼凑出图书馆死者的模样。

“这是你们林家人欠的债。“身后传来旗袍女子冷冽的声音,她描金纸伞上的鹤突然转动脖颈,“戌时三刻,往生樽满,该还债了。“

青铜笔突然在我掌心剧烈震动,笔尖自动刺破皮肤。血珠坠入铜樽的刹那,山体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那些缩小的面孔突然睁开没有瞳孔的眼睛,水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甲骨文:

【己亥年七月十五子时林氏献祭】

手机突然自动播放起哀乐,祖父的遗照在屏幕上扭曲成年轻模样。照片EXIF信息显示拍摄于1942年8月25日——三天后的正午。

镇水兽的眼眶突然涌出沥青般的黑色油脂,我下意识伸手擦拭,指尖却穿透青铜直接触到了温热的眼球。山体崩塌声从极远处传来,等意识到那是人的惨叫时,我已经跪在沾满泥浆的麻布长衫上。

1942年的月光白得瘆人。十二名脚缚铁链的河工被按在祭坛前,他们后颈都烙着饕餮纹。年轻五十岁的祖父握着青铜笔,笔尖正悬在一个少女颤抖的眉心。我闻到了和图书馆死者身上相同的香灰味。

“时辰到。“祖父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的异响。他身后那尊镇水兽分明是活物,龙须正卷着个啼哭的婴孩往嘴里送。当青铜笔刺入少女天灵盖时,我终于看清笔杆上新刻的字——那是我的生辰八字。

祭坛突然塌陷成漩涡,无数双溃烂的手抓住我的脚踝往下拖。旗袍女子的耳坠在混沌中亮起,那是两颗逆时针旋转的沙漏。我听见两个时空的暴雨声在颅内对撞,直到手机闹铃在解剖室炸响。

“林深同学?“法医掀开白布,冷柜里躺着的尸体穿着我的衬衫。尸体右脚底粘着片暗红碎屑,王法医镊子夹起时皱了皱眉:“这是民国老香炉的釉里红残片。“

窗外惊雷劈开夜幕,解剖台无影灯突然爆裂。在玻璃坠地的脆响中,我瞥见镇水兽鳞片闪过微光——每片鳞上都映着个正在消失的同学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