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楼船靠岸尚有一段距离。
但以修仙者的目力,已经是足以将大半个黄家镇的情形尽收眼底了。
只见此市镇沿江依山而建,从房舍数量上看,约莫有数千户人家,地势由低渐渐走高。
另外此镇还有一个颇为宽敞繁华的码头。
码头附近的江面上,飘荡着至少一百多条样式各异的渔船、乌篷船以及住家船。
不过有些特别的是,此刻正是上午,这些渔船,应该大部分都被渔民们操持着出江打渔了才对。
但此刻却只有寥寥不多的四五艘渔船驶出码头。
并且它们也没有洒出渔网进行捕鱼,反倒是盘旋在江心附近,像是在等候着什么。
而它们等候的物事显然已经到了。
在遥遥望见陆云等人乘坐的楼船准备靠岸过后,这几艘渔船顿时兴奋了起来。
里面的渔夫拼命地撑杆划桨,想要赶在楼船之前上岸。
其中最先靠岸的那艘渔船里,更是急速窜出来一个精赤上身,皮肤被晒成酱油色的汉子。
他面带狂喜之色,即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停歇,拔腿就向镇上最大的一座宅邸跑去,一边奔跑,还一边挥舞着双臂大叫。
“仙师来了!仙师来了!快给黄老爷报喜,快去通知大家伙迎接呐……”
这声音像是将整个黄家镇都给霎时间惊动起来了。
街道上镇民们扶老携幼,摩肩接踵,赶至码头两岸,远远地就朝着驶近的楼船跪拜了下去,一眼望过去,黑压压一大片。
“黄家镇的百姓,这是专门在家候着咱们到来?”
柳芳有些惊异,饶是她知道修仙者在凡人的眼中地位极高,常常被奉若神灵,但要说达到黄家镇百姓这种程度的,可仍然有些少见。
“嘿嘿嘿,应该是本地的地头蛇安排的吧,不错不错,甚得老夫心意,老夫等人可是要从尸鬼嘴里拯救他们的,合当受万民跪拜!”
皮昌发,皮老头,站在楼船甲板上,背着手,老脸笑眯眯的,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他在修仙界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来到凡人城镇,那可就不一样了,所有凡人面对他都会变得战战兢兢的。
“听说这黄家镇有大半镇民都归属于黄氏宗族,此事当是黄氏宗族所为,或许是为了让我等日后剿灭尸鬼之时,更用心些吧!”羊世荣随口补充说了一句,显然并不如何在意。
陆云站在角落里没有说话,也没有感受到多少风光和虚荣,反倒有些心生感慨。
在他还没修炼出法力,真正成为修仙者之前,也是从凡人阶段熬过来的。
那是一段艰难得不堪回首的过去。
身处这个乱世,凡人命比蚁贱,生活得朝不保夕。
黄家镇光是停下像码头打渔这样的活计,专程凑出这偌大排场,全体镇民迎接修仙者的这几天,大概就会有人家揭不开锅了。
也不知道这些镇民在跪地磕头的时候,有没有偷偷抱怨谩骂。
不过这种想法陆云也只不过在心里转了转,自是不会说出来大煞风景的。
与此同时,心念转动间,脚下的楼船也终于嘭地一声,靠在了岸边,陆云等四人相继踩着跳板上了岸。
“哎呀呀,实在不知诸位道友今日大驾光临,本人有失远迎,还望勿怪,勿怪啊!”
伴随着一阵浑厚的大笑之声,距离码头数百步开外,一个身穿铜钱纹衣,身宽体胖的中年员外,躺坐在一架滑竿上,被六个精壮的大汉抬了过来。
陆云等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显然都并不认识眼前这个胖子,只猜测是黄家镇的某个头面人物,不过既然在称呼道友,想来应该也是个有法力在身的修仙者。
“这位道友有礼了,不知怎么称呼?”最终,还是羊世荣打了个稽首,出面与其攀谈起来。
“嘿嘿,在下黄有仁,忝为这黄家镇镇长,也是本地黄氏宗族的族长……”黄有仁脸上乐呵呵的,圆滚滚的十根手指上,都各自带着金银、玉石、玛瑙的戒指,显得极其富态。
但谁知他的自我介绍还没说完,人群之中突然就有另外一个恭敬而清楚的声音响起:
“黄有仁,黄老爷,只是本地黄氏宗族分立出去的旁支族长,这一点,还是请黄老爷,莫要让远道而来的仙师们轻易误会了。”
陆云等人诧异,顿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削,穿着黑色长衫的老管家走上前来。
他无视了黄有仁阴沉得好似要吃人的脸色,俯身一礼恭敬道:
“黄家镇的宗族主脉,大族长,黄正德黄老太爷,盛情邀请诸位仙师到祖宅赴宴,往后驻守期间,诸位也可在祖宅安歇。”
陆云等人还没有做出回应,另一边黄有仁却不干了,皮笑肉不笑地道:
“我说柴管家,在贵客面前上演这么一出,您就不怕让人家笑话,难道本人就给诸位贵客提供不起宴席和住处?”
柴管家眼皮也不抬,拱了拱手,说道:
“老奴只是按照族里的规矩办事,历年来驻守黄家镇的仙师们规格都是如此,黄老爷您也不会准备为此单独坏了规矩吧?”
黄有仁胸膛起伏着,面色彻底寒了下来,但他咬着牙点了点头,只勉强撑起笑脸,朝着陆云等人留了句场面话,便转身离去了。
不过任谁也看得出,这位胖员外此刻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
“有意思,看样子我们的到来,意外卷进了本地宗族之间的一些明争暗斗?希望不要因此生出什么麻烦事才好。”
陆云在心中暗自思忖着,洪国的世俗朝廷,素来便有皇权不下县的说法,县城以下的村、镇、乡、里等等,都是由某些地方宗族在实际把持着。
宗族之间的利益争夺,祖宗祠堂里的权力地位,俨然是一个个小朝廷,关系错综复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弄明白的。
不过好在陆云等人在此只是个过客,三个月的驻守时间过后,就会离开。
因此对于黄氏宗族而言,他们只是外人,也不太可能深入掺和到宗族内斗里面去,最多像刚刚这样,被人借势发挥一番罢了,无伤大雅。
而就在陆云沉吟之间,他们四人也在那位柴管家的带领下,乘坐着软轿一路从码头离开,来到了建立在黄家镇地势最高处的一座府邸之中。
不过奇怪的是,陆云等人并未马上见到那位黄老太爷,只见到了他的儿子黄福昌,一个年近耄耋之龄的凡人老者。
“诸位仙师见谅,家父日前正在闭关冲击练气十层,实在无法分身出面,不过老朽已经命人备下了宴席,诸位仙师不如先行随老朽赴宴如何?”
黄福昌虽然是上了年纪的凡人,但满头银丝,精神尚且矍铄,说话时不经意提到的那句练气十层,更是将脾性古怪的皮老头也镇住了,不敢轻易造次。
难怪能在本地当上大族长呢,果然也是个实力相当不俗的修仙者,只是连儿子都已近耄耋之龄,这位老太爷的年纪只怕是更大。
陆云暗自咂舌,隐约间对于之前宗族旁支族长黄有仁的一些举动,有了些理解,毕竟老族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驾鹤西去了么,好好操作一番,旁支也能变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