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雾气混杂着煤灰,笼罩着错落起伏的工厂。
若将视线拉到极高处,匍匐于地面上的这些工厂,就像一片片黑红的血痂,以工人的血汗凝结,再如无用品般剥落殆尽。
这是东城的工厂区,以血液驱动的利益机器。
就像是无望的人需要用毐品来实现幻想般,工人们也会在压抑的生活中组织舞会。
虽然只是在简陋的场地进行,设备也只是三台老旧黑胶唱机。
但弥漫的音乐和荷尔蒙,这些廉价的快乐,让这场舞会愉快进行着。
纺织厂的女工安娜,刚在舞会上认识了一个英俊的青年。
此时。
青年搂着安娜纤细的腰肢,安娜扶着青年稳健的肩膀,另一只手合十握着,正在欢快的音乐声中,跳着舞步活泼的波尔卡。
目光交汇间,安娜望着青年那深邃的褐色眼瞳,情窦初开的她,有些羞赧的低了低头,白皙的脸颊晕起红霞,绵延到耳根。
她是个孤身一人在奥兰登工作的女孩,父母都是乡下的农夫。
来参加这场舞会,本来就抱着寻找伴侣的目的,没想到运气很好,碰到这个彬彬有礼的青年邀请她共舞。
见到少女的脸红,青年文雅一笑,以磁性的声音说道:“是我的疏忽,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杰克。”
“嗯,我叫安娜。”
女孩微笑着,幸福感蔓延在胸口中。
“杰克,你在,嗯,哪个工厂工作。”
安娜想要了解这个青年。
“同样也是纺织厂,是一个……裁缝。”
杰克淡淡笑着,褐色的瞳孔温煦如羊羔。
与喜欢的人在一起,舞会像是一盏蜡烛燃烧,结束得很快。
出于前一段时间连环杀人犯的风传。
女工们要么结伴回家,要么都带着各自的男伴。
“安娜,要跟我和康妮一起回公寓么。”
吉娜递来一个调侃的眼神,她清楚安娜和她身边的英俊青年,舞会后会有更加刺激的事情发生。
她和安娜还有康妮,一起工作在纺织厂,也合租在一间公寓,是很好的朋友。
她希望安娜能收获自己的幸福。
“吉娜,你和康妮先回去吧,我和杰克……再去喝一杯。”
安娜红着脸,有些害羞地说着。
不比吉娜和康妮都是真正的女人,她还只是未经人事的羊羔……安娜想着这一晚一定会让她铭记终生。
吉娜、康妮相视一笑,挥手与安娜道别。
杰克挽过安娜柔软的手臂,安娜并没拒绝,享受着这种温暖和陪伴,任由杰克带领着离开舞会。
或许是深夜的原因,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很久才能见到一个人……直到见不到任何一个人。
沉溺在幸福与期待中的安娜,却并未注意这些,只是依偎着杰克,想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为淑女,来博得杰克的爱恋。
“你的手上,有很多血痂。”
两人走着,杰克忽的捧起安娜的双手,珍惜地注视着,像是捧着珍宝。
“这些是,嗯,工作受的伤。”
安娜被这么端详着手,很是不好意思,没人愿意在爱慕对象面前露出自己不堪的一面,她也不想让杰克见到她粗糙的手。
她下意识想要把手抽回来,但杰克纤细的手指,力量却出奇的大。
“杰克,你在做什么,你弄疼我了。”
安娜容色渐渐有些僵硬,她见杰克头也不抬的抚摩她的手,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她开始感到害怕了。
“安娜,我的安娜,何以……美丽的羔羊总无法躲避屠刀。”
杰克摩擦着少女手部柔软的肌肤,如同歌吟般说着:“因为到处都是豺狼,到处都是,豺狼。”
“啊!放开我!”
“杰克!!”
安娜发出凄惨的尖叫声,用力想要拔出自己的双手,因为杰克竟硬生生揭开了她手部的那些血痂!
那种疼痛,根本无法忍受,只是瞬间她的双手就鲜血淋漓。
……更让她害怕的,是那种来自精神的恐惧,她害怕的几乎要吐出肺叶所有的空气来呐喊尖叫,上一次有这种恐惧,是她不慎被纺织机卷进手掌的时候。
“嘘,嘘,如你所愿。”
杰克停下了揭开那些血痂,不过依旧没有放走安娜,用那沾染着少女鲜血和痂皮的纤细手指,轻柔抚住了安娜的后脑勺。
这一瞬间,杰克的目光中露出某种陶醉,那少女颤抖着的头颅,碰撞他的掌心,以无法言喻的方式触动着他的神经末梢。
安娜的眼眶渗出泪,她想到前段时间风传的暴徒,后悔自己的轻率。她想到乡下的父母,不想死在这里。
“杰克,我,我该回去了,放我走吧。”
她说着那些平常的字眼,生怕暴烈的方式会触动杰克的神经。
“安娜,我的安娜……”
“你是羊羔,还是豺狼,亦或是……凝聚伤口的无用血痂。”
杰克低吟着莫名的话语,不断重复,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折刀,扯住安娜秀丽的长发,将其拖往街巷的深处。
……
西弗抽着烟,拢着风衣走在街道上。
虽然才在酒馆中,暴揍了一个警察。
但对于会被逮捕这种事,他没有丝毫担忧。
即使是违反了宪法,但做了正确的事。
所以,也只是现实世界的压力,并无精神方面。
而且,作为钟表匠的西弗,一直将自己作为这个社会中的[游丝]……一块钟表最重要的零件,承受以极大压力,却推动着某种指针前行。
“他妈的,水手酒馆没法去了,不说那个自不量力的警察,老比利都会烦死我。”
“再找个地方喝一杯。”
西弗嘀咕着,续上烟卷,吞云吐雾不知在想什么。
他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四周寂静得像是坟墓,月光清冷如冰。
就在这时。
西弗脚步一顿,一阵眩晕袭来,视线笼罩起一片深红。
“Nyaeotep……Sothods……”
“Azathosu……Phmglwa……”
那种无法理解含义,却又无比熟悉的深语,抵死缠绕住他的大脑,回响于耳际。
无比熟悉……西弗掌根抵住额头,想努力想清,却又像转过某个街角后骤然回头的既视感,根本无从追忆。
猛然的恍惚,西弗踉跄了下,脑海中浮现出他那早逝的母亲……那些深语,呢喃,意念。他想,仿佛母亲的精神还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缠绕身边,隔绝着咫尺又遥远的距离,如同尚处于子宫的他的手掌隔着肚皮与母亲相贴,母亲对那胎中刚诞生的精神报以轻语。
“呼……呼……”
片刻后,这如同吸食鸦片般致命又堕落的幻觉消失,西弗大口大口吸着气。
他重新点了根烟,让尼古丁融入血液,带来平静。
他本想着继续往前,去找个酒馆或是舞厅喝酒。
可抬头的时候,发现他竟在恍惚之中,莫名来到了一处深巷的入口。
没有任何路灯,建筑高耸的尖顶与飞拱,遮蔽了天空,让月光无法洒落。
即使西弗作为钟表匠的视力很不错,也无法看透深巷的黑暗。
“该死。”
“明天该去看医生了。”
西弗复述着这个被他推迟了几个月的计划,他可不想自己最后成为一个疯子。
他正想离开。
忽然见到前面几米的地面,有什么东西。
他上前捡起了那个东西……一只女孩用以点缀领口的蝴蝶结。
继而,西弗端详着蝴蝶结,目光再次注视向那处幽暗的深巷。
“强奸案么。”
他沉声自语,迈步走进深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