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中计了!

黄巾军右营,先前激烈的骑兵对战,已暂告一段落。

梁仲宁麾下一千骑兵此时已经七零八落,只剩不足两百余骑,且人人带伤。

甚至于梁仲宁本人也受了重伤,脸上裹着好大一块绢布,上面鲜红血迹止都止不住,而这道伤口,都要归功于鲍信,彼时两人前后追逐,鲍信的槊尖都已经戳到梁仲宁的背部甲胄了!

若不是右营里驻守的那两千兵卒,终于反应过来,出营接敌,将自家主帅抢救下来,恐怕梁仲宁此时就是战场血泊里的一具残尸。

“哎,兄长要是再投的准一些!斩帅夺旗的大功就归我们了!”营外,泰山军阵之中,鲍韬满脸的愤愤不平。

“时也命也。”鲍信也有些不甘,明明只有几步之遥,以他的臂力和准头,怎能错失这等良机,可偏偏胯下战马因为踩踏失足,导致自己投掷出去的长槊偏了那么几寸,只是划过了梁仲宁的脸颊,而不是取了他的性命!

“不过,此人早晚都是我们囊中之物。”鲍信眺望着已经半残的敌军营门,以及遍布马尸人尸的战场,嗤鼻一声之后,转向于禁。

“文则,敌军骑兵已然被我击溃,如今就看你麾下这七百步卒了!”

“以七百破两千,你有信心否?”

于禁没有慷慨陈词,只是一贯沉默的点头以对,随即返回军阵之中。

一阵喧扬鼓声过后,七百步卒排着严谨阵势,昂然出阵。

前面两排兵卒举着大盾,架着长枪,缓步推进,其后掩护着的剩余五百兵卒,则是人人一把大弩!居然是如今已经十分少见的弩兵!

而这就是整个兖州最为出名的兵种,泰山弩兵!

话说泰山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民风彪悍,上可追溯至远古。兵主蚩尤就生长于泰山,此为武风之开端。间有齐桓公奋武,鲁曹刿一鼓作气,更有柳下跖“盗亦有道”聚众数千人,横行天下。

至秦始皇一统河山,毁尽天下锋镝,西藏咸阳,东藏于赢(属泰山郡)。

韩信盘泰山而平三齐。

新莽时,泰山有声势浩大的赤眉军。

凡此种种,养出了泰山郡人轻悍不畏死的性格,尽管不如并凉铁骑、幽燕突骑、丹阳轻卒出名,却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优秀兵源。

就如此时,阵中的五百弩兵脸上没有半点畏惧神色,他们只是抱着手中大弩,就像抱着自己妻子一样。

他们每日精心调制和保养自己的弩,熟悉它们就如熟悉自己的手指。

这些骄傲的弩手,带着乡梓们的期望,带着主帅的期许,沉默的等待着,等待朝着这个乱世,射出属于泰山弩兵的第一箭!

“大帅,他们攻过来了!”

飘扬的黄天大旗下,梁仲宁捂着脸上伤口,面皮时不时因为疼痛而抽搐。

“区区几百步卒,有何可惧!我就不信骑兵打不过他们,连步卒也打不过他们!两千步卒,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们!”

梁仲宁丢下手中按着伤口的白丝绢布,看着上面的斑斑血迹,愤恨言语。

“传我号令,全军出击!我定要取敌方主将头颅,以解心头之恨!”

号令既出,一众围在梁仲宁身边的黄巾帅将们也没有什么其他言语。纵然他们心中对于这支突如其来,明显战力不俗的敌军有着些许的忧惧,但是人数上的巨大优势,还是给予了他们不少信心。

“止步!”

行进中,于禁见到敌营内土尘滚滚,立刻下达号令。

前排的兵卒应声而止,立盾抬枪。

森森然的长矛映着白炽的阳光,指向天空,密集如林。同时而起的挥动,呼啸成风,扬起尘埃无数。

明明只是七百兵卒,却让人有着百万之师的错觉。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

就在黄巾步卒涌出营门,前呼后拥着往前冲锋之时。

于禁一直古井不波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修剪整齐的胡须,也因为他接连的高呼,而动荡不安。

“起弩,瞄准,发射!”

五百枚弩箭离弦而出,不同于长弓发射时的尖啸声,弩箭放出,是一片低哑的闷响。

可是其杀伤力,却远在箭矢之上!

一枚枚弩箭从天而降,巨大的力道携带着中箭之人往后跌倒。

无数的血,像花一样绽放。

但是,所有的弩兵看都不看自己的战果,他们只是低头开弩上弦,然后,等待着于禁的下一声号令。

于禁不停的下令,一波又一波的弩箭抛射出去,就像一场毫不停息的大雨。

大雨之下,刚刚还在嘶吼着冲锋的黄巾兵卒已经失神,一片又一片的人中箭倒下。

连绵的弦响,就像是催命的号角。

往前就是送死,退后才能活命。溃败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而营门之内,大旗底下,眼看着自家兵卒如此不堪。梁仲宁再度出离愤怒,自他投身黄巾,独令一军开始,纵横河南河北,涤荡多少县乡,从未有过如此被人压着打的时候。

骑兵打不过也就罢了,仗着如此人数优势的步卒也打不过!?

他梁仲宁不信!

“压上去,两千兵卒全部压上去!”

怒气像火一样在梁仲宁胸中腾起,他不断的往前挥舞着手臂。

“再去前营和中军传令,问问他们,为何如此拖沓,为何还不前来!”

怒吼之下,几名没有入阵的首领头目,纷乱不已,忙不迭的左奔右突。

然而也正是在此时,众人却听得身后大营内传来巨大的喧哗声,而且这喧哗声愈发的响亮,梁仲宁回头一看,目瞪口呆,胸中火焰顿时熄灭。

原来是另有一场真正大火正在大营内肆虐。

滚滚浓烟恣意纵横,其下火焰如浪潮一样翻涌。

“中计了!”

这一瞬间,梁仲宁有些悚然,原以为左营那区区二十骑是诱骗自己上当的诱饵,没想到,反而是右营这千余步骑是真正的诱饵。而自己,却一头撞了进来!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虚虚假假的,究竟是谁人设下的计谋!

可是,局势变化之快,根本不让梁仲宁多想,对面的于禁也看到了大营内发生的异样,随即下了一道与梁仲宁刚刚相同的号令,全军压上。

更不用说,鲍信这等老辣的战将,窥得战机,一个翻身上马,带着已然歇息了不少时间的骑兵,再度冲锋。

几乎只是片刻间,局势一边倾倒。

……

“兄长,此役首功非我们莫属了!”

鲍韬扶着头上歪斜的兜鍪,兴奋不已。就在他们不远处,已经显然可见那面振风飞舞的黄天大旗,以及旗下那名失魂落魄的敌军主将。

可在此时,鲍信却忽然停止了追击,他一脸惊疑的望着远处,先是看向北面,紧接着又望向西面。

眉头紧锁之间,却是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兄长,你这是……”鲍韬往前狂奔数十步,不见自家哥哥,却又返身来呼。

“允略,你说为何西面左营内明明已经火势绵延,张阙却还未带兵冲破营寨?为何北面的东武阳城守军明明已经出城接应,也还未与我军汇合?而且你仔细听听,北面和西面的喧哗声,是不是越来越小,越来越往西去了?”

鲍韬侧着耳朵听了片刻,却只能听到无数的厮杀声,呼叫声,告饶声。根本没有听到鲍信口中所说的渐去渐远的喧哗。

“兄长,你是听差了吧!”鲍韬摇了摇头,继续满脸兴奋的环指四周,“张阙和东武阳守军不来,岂不是更好!我等当务之急,是应该先杀了那名敌军主帅,夺下首功名分,然后再从容接收这些俘虏和他们留下的那些军械物资!”

然而鲍信却缓缓摇头,他看着满地的尸骸,满地乱窜的溃兵,满地告饶求降的俘虏,还有被满地人和物挡住的通道去路。

再回顾自己身后,此时此刻,麾下三百骑兵先是与梁仲宁一千骑兵酣战,然后刚刚又奋力追击了一场,无论精神还是体力都已经不足!更别说于文则的七百步卒早已经深入敌阵,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聚拢。

一丝明悟涌上心头。

鲍信咬着牙愤恨大喝道:“原来我和那敌军主帅皆是诱饵!用他来引诱我,用我来拖住他,然后张阙、陈宫两人却自己裹挟着这座大营里的其余溃众往西!”

“什么首功!什么此地主帅!都不在他们眼里,他们是冲着濮阳的卜巳去的,那才是真正的头功,大功!张阙和陈公台这两个小儿是在算计我!”

“我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