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的晨铃声响起时,暖暖正踮着脚往展示墙上贴画。
“妈妈看!“她拽着我的袖子,蜡笔画上的三个火柴人手拉着手站在太阳下,没有卦象,没有莲花,只有歪歪扭扭却鲜活得刺眼的笑容。
我蹲下来帮她调整画框位置,指尖触到画纸的瞬间,某种细微的电流窜过脊背。画纸角落有个被橡皮擦反复修改过的痕迹,隐约能看出是朵莲花形状的涂鸦,但已经被暖暖用红色蜡笔重重地涂成了太阳。
“这里原来画错了。“她用小手指戳着那个位置,葡萄般的眼珠在阳光下通透得不可思议,“白胡子爷爷说,要画圆圆的太阳。“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新来的林老师抱着点名册走来,她扎着清爽的马尾辫,后颈没有任何反折的痕迹。当她弯腰夸暖暖的画时,我注意到她右手食指的指甲油缺了一小块——和去年那个“林老师“习惯性用指甲敲击桌面的位置完全相同。
“暖暖妈妈,下周一有亲子活动...“她的声音突然被广播打断,电流杂音中混着几声诡异的电子诵经声,但很快恢复正常,“...需要您准备蜡笔和画纸。“
操场上的孩子们突然欢呼。我转头看去,只见他们围着一个刚堆好的雪人——普通的胡萝卜鼻子,普通的树枝手臂,没有黑洞洞的眼眶,也没有反光的内部。但当风吹起雪人头顶的毛线帽时,我分明看见帽子内衬用红线绣着“S7“的标记。
回家的路上,暖暖突然在便利店前停下。她指着冰柜里新上市的雪糕:“妈妈,那个雪糕棍会发光!“
店员笑着取出雪糕:“小朋友眼真尖,这是限量版夜光棍...“当她转动雪糕棍时,某种熟悉的蓝光在塑料管内部流转,形成莲花形状的光斑。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是陈教授发来的考古报告,最后附了张刚出土的青铜器照片——那分明是便利店雪糕棍的放大版,器身刻满二进制佛经。报告末尾用红字标注:【该文物出土于幼儿园旧址地下七米处,同位素检测显示距今1300年】
“妈妈?“暖暖扯了扯我的衣角,她的雪糕已经融化,滴在围巾上形成莲花状的水渍,“回家能看动画片吗?“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路过第七个路灯时,暖暖突然松开我的手,跑到前面去踩自己的影子。她的小皮鞋每次落下,都精准地踏在影子头部——那个随着光线角度不断变形的位置,一会儿像莲花,一会儿又像普通的圆形光斑。
当路灯亮起的瞬间,所有光斑突然同时熄灭。整条街上,只有暖暖左肩的位置还亮着微光——那里有粒不起眼的、星形的胎记,正随着她的呼吸频率明灭闪烁。
“妈妈快看!“她指着天空最早出现的星星,“那是爸爸的眼睛吗?“
夜风拂过行道树,枝叶摩挲出沙沙的声响。在某个短暂的间隙里,那声音听起来像是转经筒的铜铃,又像是女娲十二号坠入大气层时的电磁杂音。
但当我凝神再听时,只剩下暖暖咯咯的笑声,和人间最平凡的晚风。
凌晨三点的江城在窗外融化,像一支被遗忘的蜡烛。
我坐在暖暖床边,指尖悬在她左肩上方。那里新长出一颗痣,在月光下呈现完美的莲花形状,细看会发现花瓣由七条曲线组成,每条都刻着纳米级的二进制经文。
床头柜上的蜡笔画突然无风自动。画上三个火柴人的笑脸开始扭曲,红色蜡笔涂成的太阳渗出淡蓝色黏液,在木质表面腐蚀出克莱因瓶的拓扑结构。当我用棉签蘸取液体时,棉纤维立刻结晶成微型转经筒。
“妈妈在偷看。“
暖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但床上的孩子明明还在熟睡。转身时,梳妆镜映出的不是我的倒影,而是大昭寺地宫的景象——机械菩提树下,七个暖暖克隆体正手捧酥油灯,灯光在青铜祭坛上投出我此刻的实时影像。
手机自动播放起暖暖的幼儿园录音。背景音里,本该是孩子们嬉戏的嘈杂声中,清晰可辨地混着电子诵经声和南极冰层开裂的脆响。当我按下暂停键时,整个房间突然陷入绝对寂静,连心跳声都消失了三秒。
窗外飘过一片雪花。它违反物理定律地向上飞行,在窗玻璃上撞出细小的裂纹,那些裂纹延伸成标准的六十四卦图。透过缝隙,我看见江城上空悬浮着七个莲花状空间站,它们投下的阴影正好覆盖全市所有幼儿园的位置。
暖暖的呼吸突然停止。在她胸口上方十厘米处,浮现出女娲十二号的等比全息模型。当我想触碰时,模型突然炸裂成无数光粒,每个光粒里都蜷缩着个胎儿形态的暖暖,她们左肩的莲花胎记正通过量子纠缠同步闪烁。
“这次要幸福啊。“
所有胎儿突然齐声说,声音叠合成林语堂的声纹。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床头的蜡笔画突然自燃,蓝色火苗中浮现出未来七天的新闻标题:幼儿园集体食物中毒、大昭寺佛像流泪、南极冰盖发现青铜城市遗迹...
第一缕晨光穿透窗帘时,所有异象如潮水般退去。只有暖暖左肩的莲花痣证明昨夜并非幻觉,当我用指尖轻抚时,那颗痣突然睁开——是只机械义眼,虹膜里旋转着银河系星图,瞳孔则映出我正在衰老的面容。
暖暖翻身嘟囔了句梦话:“...白胡子爷爷说...下次会下更漂亮的雪...“
梳妆台上,那支红色蜡笔正在融化。蜡油滴落形成的轨迹,恰好是古墓壁画上飞天童子的轮廓,而童子眉心点着的,正是暖暖肩头那颗莲花痣的复刻版。
远处传来大昭寺的晨钟。当第七声钟响在空气中震出涟漪时,整座江城的麻雀突然同时起飞,它们翅膀下的羽毛全部是金属质地,振翅时洒落的不是晨露,而是微型量子计算机芯片。
在鸟群遮蔽太阳的阴影里,我终于看清了真相:我们既是观察者,也是被观测的实验品;既是病毒的载体,也是治愈的抗体;既是文明的墓碑,也是重生的种子。
而此刻,暖暖睫毛下的眼球正在快速转动。她在梦里画着什么?是三个手拉手的火柴人,还是通往量子佛国的大门?当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时,我仿佛看见无数平行世界的“我“正通过这根纤细的脐带,将七种可能性同时注入这个清晨。
床头闹钟指向7:07。阳光突然变得刺目,将一切异常蒸发成最普通的晨间景象。只有那颗莲花痣,还在暖暖的呼吸间明明灭灭,像盏永不熄灭的酥油灯,也像即将启动的倒计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