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完

宋朝,靖余十四年,秋。

晚秋的风苍疲无力,犹如病入膏肓的老人在余晖中低语。奉城位于辽宋交界地带,荒无人烟,残垣断壁间,鲜血的气息弥漫在空中,无形的熏染着肃杀与凄凉。铁骑奔行的声音传来,寂静的周围宣告着战争的结束。士兵们游走于街道之间,寻找这座城市最后的生机。

程颢骑在玉赤驹的背上,一面指挥着士兵搜索伤员,一面亲自搜查院落,救治百姓。

他,是当朝丞相。

传闻他七岁作诗,十岁考中举人,十六岁考中榜眼,十七岁成为当朝最年轻的丞相。

此次,他接到皇帝的圣旨前来平叛,虽然成功剿灭反叛的军队,但还是没有保住奉城的百姓。为政者,当以仁爱。虽然他性情冷淡,但也免不了一丝同情。

程颢走进一个破败的院子,大门斜开着,门前的野白菊花和淡紫银草上流淌着鲜红的血水,令人惊心动魄。门口一株血色的玫瑰花挺立的绽放着,诡谲万分。

程颢伸手摸了摸,发现血水早已干涸。他没有说些什么,而是走入院中。

有些事,做就行了。

进入院内,映入眼帘的是两具残破的尸体。从面相来看,这两人是一对老伉俪,因为叛军的烧杀抢掠而丧失生命。

程颢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手下人将尸体运走。

他骑着马向着院门走去。

就在这时,程颢看了看自己身侧带有碧青色印痕的佩剑,突然出声:“你们先出去吧,本相再待片刻,便同尔等回去。”

士兵们面面相觑,走出院落。而程颢看着一动未动的徐云舟,淡淡道:“云舟,你也先出去吧。”

徐云舟乃是程颢在衢州从官兵手中救下来的武夫,之后成为了程颢的心腹亲卫。徐云舟,字伯余。他身高八尺,身着乌金长袍,脚踏白龙驹,手持亮银枪。这些装备乃是程颢特意从国库中申请的,为的就是让徐云舟发挥出完美的战力。虽然他曾经被官兵欺侮,但绝不代表他实力羸弱。别人不知道,但程颢可是知道的,这家伙光是力量便能搬起他府中重达五百斤的石狮子,更别提枪法诡谲多变了。可以说,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怪胎!

“大人,伯余担心有刺客前来暗杀您,还请大人三思。”

徐云舟抱拳道。

程颢摇了摇头,道:“无妨,你出去吧。”

徐云舟无奈点了点头,再度抱拳道:“属下遵命。”说着他控制手中的缰绳转过身,向着外院走去。

“你们先行一步,一会儿我自己回府就行了。”

程颢面色不改补充道,右手抚了抚玉赤驹的背,又看了看墙边的一处干草堆,眼神中露出了一丝奇异的神色。

“是,大人。”

徐云洲走出院落,须臾,大门关闭,仅于程浩一人静谧的骑在马背上。他盯视着那垛干草堆,没有丝毫动作。

等待了五秒后,程颢方才轻轻的开口说道:“好了,这里没人了,还不出来么?”

声音不大,温柔而文雅,却传遍了整个院落。老旧的高墙上长满了枯草与爬山虎,显着格外的凄清。墙边的那簇干草堆上鲜血密布,显得十分狰狞。

突然,干草堆中窸窸窣窣地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下一刻,一名脏兮兮的小女孩从干草堆中钻出。

女孩赤着小脚,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她的手臂上有几道幽邃的伤口,鲜红的颜色极其刺目。杂乱的长发披散在身上,被泥泞包裹。此时在她浑身发抖,无助的眼神四处张望,不敢与程颢对视。

程颢拍了拍玉赤驹的头,翻身下了马背。他缓缓走到小女孩身前,用温和的声音说道:“小妹妹,你怎么躲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女孩呆呆的望着之前士兵离开的方向,双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悲伤。

程颢毕竟是当朝丞相,一名传奇人物,三言两语间便了解女孩儿的意思了。他想到之前那对夫妇的尸体,便伸手摸摸女孩儿的头,轻声说道:“不用害怕,哥哥不是坏人。你愿意跟我走吗?”

女孩呆滞片刻,点了点头。程颢拍了拍女孩身上的灰尘,温声道:“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抬起头,淡棕色的眼眸如桃花般美丽。她的面庞上浮现着泪痕,使其看起来十分可爱。她望着眼前的年轻人,小声的说道:“师……师父,我叫李依依。”

程颢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依依,这真是一个好名字呢。依依,你先去清洗一下身上的泥土,之后为师带你吃饭去!”

听到这句话,李依依立马跑到后院的井口处,开始清洗身上的灰尘与泥土。

程颢见状,闭上双眼,喃喃道:“如此,对否?”

话音落下,周围再度归于静谧。

须臾,李依依换了一套布衣来到程颢身前。程颢拉过玉赤驹,先将李依依抱到马背上,随后翻身上马,道:“抓紧了,驾!”

玉赤驹四蹄蹬开,飞出院落,落向着陕州行去。程颢没有注意到的是,之前他见到的那朵玫瑰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消失不见。

奉城与陕州相隔不过五十里地,以玉赤驹这速度也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而已。只不过,两者之间有一片林子,名为奉林。奉林当中聚集了一伙山匪,所以很少有人会横穿这片树林。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绕路而行,或者寻求其他的方式。

当然,程颢不会绕路。除了赶时间外,他还想试探一下山匪的能力以及实现一些其他的目的。以他的剑法,自保无虞。

玉赤驹在林间飞奔,已经越过了半数路程。即便如此,程颢依旧没有放下警惕。反倒是怀中的李依依在一天的神经紧绷中睡去。程颢看着昏睡过去的李依依,眼中充满了复杂之意。

突然,程颢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而这一举动也惊醒了睡梦中的李依依。程颢没有怠慢,直接挥剑斩出。只听“叮当”一声,一根弩箭被佩剑斩飞。紧接着,程颢右手勒住缰绳,而玉赤驹也随之停下。

“袭杀朝廷命官,当诛!”

程颢手腕一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根细长的钢针。他左手将剑按在马背上,右手用力一甩,钢针立刻消失不见。

“噗!噗噗!”

三道钢针穿透血肉的声音传出,不远处的灌木丛上多了几具尸体。

“好身手!”

一道响亮的声音传出,一名身长九尺的大汉从树林中跳出来到两人面前。在其身后,七八名大汉手持刀器依次站立。

“你是何人?”

虽然程颢感觉此人气度不凡,大概率会是他们的首领,但还是要询问一下的。毕竟,程颢来此可是有目的的。

“我是奉林的大当家张怀山,小子,你杀了我的下属,当以命偿还!”

张怀山中气十足,手中握着一柄虎头烈山斧。这斧子可不轻,一斧下去,连石头都得被其一分为二。当然,他那九尺的身高也不是盖的,纵然斧头沉重,但在他手中被耍的跟风车一样。好一员虎将!

程颢着眼前的张怀山,手掌再度一翻翻出丞相令:“我乃当朝丞相。”

还未等其说话,程颢又道:“奉林大当家张怀山,曾担任镇北大将军一职,三年后皇上任命文人张兵,重文轻武,罢免了你的职位。你不服告老还乡之旨,聚集旧部在此处谋财害命,抢夺朝廷官员之物,对吗?”

张怀山冷哼一声,道:“是又如何?你二人跑不了了!”

说着,就要挥动手中的虎头烈山斧。身前的李依依早已吓得浑身发抖,缩在程颢的怀中。程颢拍了拍李依依的肩膀,轻声道:“小家伙,不要怕,你要坚强起来。放心,且看为师的。”

说着,程颢翻身下马。李依依抓住他的袖袍,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师父,你要小心啊!”说话间,晶莹的泪珠滴落,楚楚动人。

程颢点了点头,凝神看向张怀山。张怀山是做过将军的人,自然懂得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他抡起虎头烈山斧,劈头盖脸地向程颢砸去。

程颢自知自己在力量上比不过张怀山,所以他并未强接,而是侧身闪开,将这恐怖的一击躲过。由于惯性,张怀山自然不能收回虎头烈山斧。于是,程颢单手挥剑,用剑尖砸在了斧柄处。下一刻,虎头烈山斧在他这一剑和张怀山的共同力量下相互震开,落在地上。随着武器的掉落,程颢直接将手中的佩剑抵在张怀山的脖子上。张怀山只觉得脖子前寒气大盛,连忙出口道:“大人饶命!”

程颢手中的剑依旧架在张怀山的脖子上,并未因他的话而移动半分。

“哦,你的骨气去哪了?贪生怕死之人,死不足惜!”

程颢冷漠的说道。原本张怀山若是不求饶,自己还能饶他一命。然而,现在却没有再留他的必要了。

“大人且慢!张某并非贪生怕死,只是可惜某还未为国家尽一份力。若大人执意杀我,那就来吧!”

张怀山闭上双眼,不在说话。

“住手!”

“放了大哥!”

“放开大当家!”

一众大汉见张怀山陷入险境,抄起手中的武器包围住程颢与李依依。程颢脸色淡漠,无喜无悲;而李依依却害怕的要命,脸色惨白。

“张将军,本相是位爱才之人,此番前来也是为了招揽将军。如今本相虽不能恢复你镇北大将军一职,但可以让你在我手下做事,效力国家。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程颢收起手中的佩剑,道。他并不担心那几人会突然暴起劫持李依依,毕竟单凭这些人还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手下败将,自然唯大人是从。只不过,张某这些兄弟却不是我可以左右的。”

张怀山双手抱拳,恭敬道。

“我等愿意跟着大当家!”

众人齐声呐喊,统统单膝跪地。

程颢点了点头,又看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出来吧,魏和,不知你这位二当家意下如何?”

随着声音落下,一道通体黑袍的身影从树后走出。他并不高大,与众人相比反倒显得普通。然而,在场的各位没有一人不知这位黑衣人有多么恐怖。

魏和,中原第一的杀手,擅长暗杀与刺杀。在他的手中存活下来的目标不超过三人。而这大宋皇帝便是其中的一员。

“魏和,拜见大人。”

程颢停滞了一瞬间,但并未说些什么,而是掏出两块令牌递给二人。二人接过令牌,再次称谢。

“你们去延间府,拿出令牌后会有人接待你们。”

程颢淡淡说着,回头看向李依依:“依依,我们走。”

说着翻身上马,顷刻间消失不见。

魏和和张怀山相互对视,旋即道:“走吧。”话音落下,众人向着延间府的方向走去。

陕州,孟家酒楼。

贵宾席处,程颢和李依依相对而坐。此时的李依依看着满桌的美食,早已开始大快朵颐。

“好吃吗?”

程颢淡笑着看着面前的女孩儿,问道。

“好吃!”

李依依口齿不清地回答道。

“慢点儿吃,别噎着了。”“嗯!”

很快,两人饱餐完毕。此处距离丞相的延间府仅有七十里的道路,两人骑上玉赤驹,很快回到了府中。

“老爷。”

门口的于管家见到程颢回来,连忙帮他牵住缰绳,将玉赤驹带回马厩。

“这位姑娘是……”

于管家看到程颢身侧的李依依,疑惑道。

“老于,这位是我的徒儿,李依依,你去帮她安排一个房间,以后她就住在这里了。”

程颢将佩剑从腰间取下,道。

“是,姑娘请跟我来吧。”

于管家摆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向着府中走去。

“对了,张怀山他们来了吗?”

程颢问道。

“来了,凭借您的手令,我已经将他们布置在后山了。”

于管家应声回答,又看向李依依:“姑娘请跟我来。”

“师父……我害怕……”

李依依哭丧着脸抱住程颢,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老于,你先把她安排在我屋子的那间侧屋吧,等过两天让她搬过去也不迟。”

程颢摸了摸李依依的头,道。

“是,老爷”

于管家恭敬地回答道。

李依依随着于管家向着侧屋走去,程颢望着天空之上蛾眉般的月牙,喃喃自语道:“这一步棋,下的对吗?”

一夜无话。

清晨,程颢站在院中,手持佩剑,端庄而又不失威严。在他的身前,李依依挺立站定,双手背后,一动不动。

“剑,十八般兵器之一。剑分为长剑和短剑,长剑利于战斗,短剑利于护身。除了护身之外,短剑还可以用于刺杀,其中匕首便是其中之一。今后我教你用长剑,而为魏和会教你用短剑。听懂了吗?”

程颢一向很少说话,今天为了李依依也是破例了。

“可是师父,我……为什么要学剑呢”

李依依虽然有点腼腆内向,但在程颢面前就如同一个活泼天真的可爱小女孩,没有显出一点生分。

“以后你就知道了。”

程颢沉默许久,半晌,方才答道。

“哦。”

李依依虽然不解,但也没有再问。

“一名剑客,要爱剑,学会了解剑。剑作为百兵之祖,一种锋锐的武器,任何地方都可以用来攻击,包括剑柄、剑鞘和剑穗。剑的两边都开了刃,有着笔直的剑身和尖锐的剑尖。所以,它的正反面都具有杀伤力,用剑尖攻击更是可以轻易穿透甲衣。今天我教你最基础的‘截’‘削’‘刺’三招,你且看好了。”

说着,程颢拔出佩剑,一试一式的舞动起来。一时间,院内落叶飒飒作响,剑招携带者清风,将落叶一扫而空。

“好了,到你了。记住,剑要握稳,力量适中,千万不要以力控剑,而要以巧控剑。”

程颢将青云剑插入剑鞘之中,又从一旁的武器架上拾起一柄木剑,递给李依依。

李依依拿起木剑,学着程颢刚才的样子一下一下挥动起来。

“师父,徒儿不会让你失望的!”

李依依目光坚定,手中的木剑一截一刺,颇有仙风道骨的模样。

“孺子可教也。两个时辰后,我会让你放下木剑,在此期间你不准偷懒。”

说着,程颢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翻开书开始阅读。实际上,他的余光始终瞄着李依依,打算监视着她动作的不足。

“是,师父!”

李依依目光坚定,开始挥舞木剑。

半个时辰后--

“师……师父,我好累……”

李依依吃力地挥动着手中的木剑,动作明显比开始时慢了不少。此时的她浑身湿透,一颗颗汗珠从额头处滴落。程颢看着她吃力的模样,眉头微皱,道:“继续!”

一个时辰后。

“师……师父,我……快不行了……”

李依依依旧挥动着木剑,只不过,她每挥动一下,身体都止不住的颤抖,她的脚下的土地已经湿了一大片,显然是汗水浸透所致。

“继续!”

程颢合起书,开始专注望着李依依挥剑。他想看看这小丫头的极限在哪,同时锻炼一下小姑娘的耐力。对于一名剑客来说,意志力成尤为重要,这也是程颢训练李依依的意义所在。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李依依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一个踉跄向着地面倒去。就在她神志不清之际,一道身影从其身旁走过接住了她那疲惫的躯体。程颢用崭白的手帕擦拭着她额头上的汗水,双眼充满了赞赏之意。

“来人!送她回房间!”

程颢大喝一声,顷刻,屋中走出两名女侍。女侍扶起昏倒的李依依,向着侧屋走去。

到了侧屋,程颢命侍女将李依依的衣物脱下,放入浸有药液的浴缸中。他深呼口气,走出侧屋,骑着玉赤驹向着皇宫奔去。

宫中。

“臣程颢,拜见陛下。”

程颢跪在大殿之中,在他的面前,便是当朝宋帝。

“爱卿平身。昨日派爱卿前往奉城平乱,不知如何了?”

宋帝身着五爪龙袍,头载金冠,高居大殿之上,道。

“臣不负陛下所托,剿灭叛军,但奉城百姓死伤惨重,还望陛下批准救灾物资,以安民心。”

程颢眯起双眼,只不过此时他正低着头,没有人看到罢了。“国库空虚,朕还未加大税收,还要朕发放财粮?丞相,你觉得朕会答应吗?”

宋帝面色一冷,大殿内的气息瞬间变得压抑起来。

程颢脸色一白,他低着头,朗声道:“臣不知陛下为何修建云上宫,难道建南燥与安武宫还不够陛下……”

未等程颢说完,宋帝猛地一拍龙椅的扶手,怒喝道:“够了!”

程颢闭口不言,宋帝一旁的梅公公用公鸭般的嗓音道:“程大人,陛下修建云上宫可是为了扬我大宋声威,大人可千万不要糊涂啊!”

程颢气得有些发抖:“你……”

一旁的李公公和许公公一同道:“程大人,您请自重!”

殿内寂静了片刻,程颢抬起头,望着不显苍老仍尤风威的宋帝,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陛下,是臣错怪了陛下圣威,臣知罪。几位公公,本相疑上为错,而尔等疑我,岂非无罪?望陛下明鉴!”

襟帝神色缓和,摆了摆手:“算了,爱卿你先走吧,念在你是初犯,朕不怪你。而他们毕竟是为我说话,虽已成罪,但可加免。不如一罪抵一罪,朕便不罚他们了,如何?”

“谢陛下不罚之恩,微臣告退。”

程颢连忙拜谢走出大殿。

“哼!愚夫!”.出了大殿,程颢冷笑一声道。当然,这句话未被任何人听到,否则必生事非。

他骑在玉赤驹的背上,向着延间府行去。

对于这几名太监以及宋帝,程颢早已看不下去了。

昏君,自然不能让其待在位上,而想要刺杀他,只有用魏和才行。

可大内高手也不是盖的,魏和已经失败过了,显然不行。

至于下毒,由于每顿饭都有三名太医以及五名毒师进行验毒,这几人都是死忠,而且对草药毒物的了解已经无人能比。下毒,也并非一个好办法。

农民起义?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自己作为丞相,对于农民起义事难以有所控制。更何况如今宋朝军事力量不弱,若真有起义顷刻间便会镇压。此事不可行!

如果自己以命与宋帝同归于尽,很有可能连宋帝的衣角都碰不着就被拿下了。别看大殿内只有几名太监,可如果自己有什么不轨的行为出现,可能下一刻就被隐藏在大殿内的护卫包围了。

毕竟上一位有此行为的官员坟头草都有几米高了。

所以,还需再作打算。

回到府内,程颢指挥魏和教导李依依暗杀一道,随后向着办公台走去。一天下来,台上的信件堆得将近一人高。程颢头疼地望着信件公文,拿起笔一一批论起来。

“长沙丘大旱,寸粟未收……”

“寻抵城城主在巡游期间中毒晕倒,凶手尚未找到……”

“边林镇镇长主持玉雕大会,需朝廷派遣人马维持治安……”

“西夏朴大人大婚,大宋应赠其礼物几何……”

“……”

程颢龙飞凤舞地批着公文,转眼间一米多高的信件被横扫一清。

“唉,琐事太多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程颢依旧是教导李依依剑术,上朝批写公文。不同的是,他今日要增拜访教访司的太平琴圣,柳平乐。

“大人,丞相来访。”

一名侍者来到柳平乐身前,道。

柳平乐停止弹奏手中的琵琶,他扫了一眼侍者,平静说道:“让大人进来吧。”

说着,手上连续拨动琴弦,优美的音律如流水般悦耳动听。片刻,程颢走入庭院,听到柳平乐在弹奏,也没有打扰他,而是端坐在一旁品鉴音乐的快感。

“程大人,柳某这一曲如何?”

良久,柳平乐停止手上的动作。他望向一旁闭目养神的程颢,轻声问道。

“曲调平滑,优扬婉转,还算不错。”

程颢睁开双眼,评价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程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柳平乐身为教访司司主有数年之久了,对于程颢这种人精自然了解不少。

“我那有一名女子,希望你来教导她音律。不知柳司主可否答应?”

“哦?柳某虽然已有十年未教导他人了,不过丞相开口,我自然是答应的。不知何时教导?”

“每日中午,我会送她来此。”

说着,程颢抱了抱拳。

“好。”

两人又谈论片刻,程颢以自身公务繁忙为由,离开教访司,而柳平乐也放下琵琶去检查弟子弹奏了。

十年如一日,李依依每天练习剑术,学习音律与刺杀,当然也少不了读书。

“来,坐下喝点荼吧。”

程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示意李依依坐下。

十年过去,李依依成长为了一个大姑娘,容貌不似闭月羞花,也相差不大。

“是,师父!”

李依依笑着端起茶杯,还未等喝入口中,茶杯的热度致使她惊叫一声,茶杯也掉在地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

程颢摸着李依依被烫得发红的手,心疼道。

“师父,徒儿不会让你失望的!”

少女害羞地抽回了手,一边打扫地上的茶杯碎片,一边小声说道。

“哦?那我拭目以待!”

程颢微笑着摇了摇头。

次日。

程颢坐在院落内看书,请风拂过,带着一丝清爽。李依依端坐在一旁,双手抚过琴弦,一道道灵动地音律跳出,将整座院子笼罩在内。

“呼!”

一曲作罢,李依依潢怀期待地望着程颢,可惜程颢始终没有将目光移开手中的书。

“师父,我……去教访司了。”

李依依失落地低下头,向着府外走去。“嗯,去吧。”

程颢依旧没有抬头,而李依依小声地应了一声,快速跑出延间府。程颢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弹得不错。”当然,李依依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傍晚。

李依依坐丰月光之下,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程颢从屋中走出,坐在李依依面前。

两人都没有说话。

李依依也滑看他,而是自顾自的将壶中的酒倒入杯中,再灌入口中。

程颢没说“小孩子不能喝酒”之类的话,也没说“少喝点,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他只是取了一个酒杯,将其倒满。

一口下肚,火辣的圣泉使程颢脸色泛红。他也很少喝酒,纵然是皇上赐酒,他也滑喝太多。如今一口饮尽一大杯烈酒,使其腹中一阵火热,半晌才恢复过来。

李依依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壶,神色出现了一分迷茫。紧接着她又提出一壶烈酒,将藏于桌下的佩剑抽出。将剑一挑,酒壶飞上天空,酒水倾洒而下,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同时,她左手持杯,将酒水稳稳接住,没有落下一滴水珠。而她的右手将剑再度一挑,借着重力使酒壶落在桌子上。

这一手剑术,令人叹为观止。

程颢见此,先是赞赏地点了点头,随后起身,右手抽出佩剑,左手不动。只见他用剑尖一挑,酒壶飞上天空,酒水奇迹般地滑落,呈线状。现时他用剑将酒杯拍飞,又迅速一挑,酒杯正好接住滑落的酒水。随着佩剑的飞舞,一壶一杯精准地落在桌子上,同样没有掉落一滴酒水。

此等剑术,出神入化,神乎其技。

放下佩剑,两人持杯对饮,很快将新的一壶酒喝光。

“师……师父……”

此时的李依依早已在桌子上,酒杯倒在一旁空空如也。她双眼紧闭,眉毛紧皱,昏睡间泪水浸湿了她的睫毛。

“师……师父,我……我好冷……”

程颢看着李依依哭泣的样子,惊吓不由得一痛。他抱住李依依娇小的身体,轻声说道:“别怕,师父在呢。”.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手拍着她的后背。几分钟后,女孩沉沉睡去。

“这般,真得对吗?”

程颢喃喃道。

一夜无话。

日复一日,李依依每天在院落中练剑,读书,弹琴,学习刺杀。转眼间,她已经到了少女最珍贵的青春年华十六岁。

三年来,李依依早已不再是当初那名懦弱的小女孩了,如今的她,可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小姐了!

这下早上,李依依向着往常一样在庭院中弹奏《相思泪》,只见程颢骑着玉龙驹,一脸严肃的冲进府中,来到她面前。

“依依,今日为师要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程颢道。

看着程颢严肃的样子,她放下手中的琴,问道:“师父,怎么了?”

程颢神色复杂。

“明天,是宋帝四十岁寿宴。宋帝昏庸无能,荒淫无道,他在位的几年里天灾不断,而且很多地方出现叛乱。我让你学习刺杀这么长时间,也该有了用武之地。明天教访司会派三个弟子前去跳舞助兴,你是其中之一。当你们跳舞时宋帝周围十米内不会有任何护卫,届时,便是你出手之际。”

李依依咬着嘴唇,木呐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李依依载上紫色纱巾,身穿玉裙,海蓝色的光泽柔和无比。玉足踩着相云履,长腿裸露,纤细的腰肢宛如细柳般,使人爱惜不已。即便有着裙子的包裹,她的身躯依旧凹凸有致,使人瑕想万分。

程颢一把揽住李依依的细腰,他庄严肃穆,沉声道:“必要时,可以一死。”

“师,师父,你……”

“你只是我的手下而已,别想太多。”

程颢的话语冰冷无情,即便是府中的侍卫也感觉出程颢的不对劲。

“是,我知道了。”

去皇宫的路上,李依依双眼失去了以往的神色,她回想走在庭院中写字作画时,师父对她的鼓励,与师父一刀一剑比式时,师父的爱护。其实自己的剑术根本不敌程颢,可师父每次都会让着自己,即使受伤了也会为自己包扎。还记得第一次喝酒,自己醉倒在桌前,还是师父将自己抱回屋中,盖好被子。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男人,这位心系百姓的丞相。可惜……今晚自己……

感受到匕首冰冷的触感,李依依失落地摇了摇头。

宴会上,众大臣喝酒聊天,教访司的弟子们弹歌起舞,宋帝端坐在上首皇位,一显荣华欣喜姿态。四周的禁军将士们身着银甲银盔,气度不凡,一看便是精锐。

看到这一幕,李依依的脸上不由得苍白了几分。

“师父,徒儿不会让你失望的!”

李依依目光坚定,在一个舞姿靠近宋帝之时瞬间将匕首刺入宋帝的胸膛!

“啊!”

宋帝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一击刺中,惨叫一声倒下身去。周围的禁军早已围了上来,禁军首领大惊失色,手持银枪怒吼一声:“你找死!”

恐怖的杀气弥漫在空气之中,吓得周围的大臣们一动也不敢动。

李依依惨笑一声,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瞬即将冰冷的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

一朵刺红的玫瑰在她的胸品处绽放,冷艳而又惊绽,美丽而又凄惨。此时的天空乌云密布,一只乌鸦在宫殿之上盘桓,声音嘶鸣。

“让开!”

程颢站在禁军周围之外,他的身后正是张怀山与魏和。禁军首领刚欲反驳,但看见张怀山冰冷的眼神扫过,只好把刚要说出的话咽回肚子中去。

程颢走入其中,抱住李依依残破的躯体。李依依的嘴角流出鲜血,此时的她已经奄奄一息,仿佛下一刻就会离去。

“师……师父,徒……徒儿没有,没有让你失望吧……”

李依依的话像利剑一般刺入程颢的心上。他深吸口气,几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过。

“你做得很好。”

听到程颢的话,李依依笑了笑,闭上了双眼。

“依依!”

晨光元年,宋朝覆灭。程颢辅佐周氏族的族子周世勋上位,史称齐太祖。程颢,张怀山,魏和,李依依,柳平乐被封为开国五老,并且载入史册。自此,盛世来临。

都城西处的一处小山丘上,程颢拿着一壶仙酿坐在李依依的墓前。他将仙酿倒入了酒杯,一杯洒在她的墓上,一杯灌入口中。

“为师,对不起你,我让你失望了。”

墓碑前,一朵鲜红的玫瑰花正绽开,美丽而又妖艳,宛若鲜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