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警车颠簸着驶向郊外的精神病院，铁栏外的梧桐叶在风里翻涌，像无数只苍白的手在挥舞。我低头盯着诊断书上潦草的签名，指腹突然触到纸张夹层里细微的凸起——那是用指甲刻下的小字：“他们在说谎，逃出后去城西钟表店”。字迹歪斜却熟悉，正是女孩消失前攥着我的手写下的。

铁门在身后重重合拢时，我瞥见护士站墙上的日历。日期被红笔圈起，标注着“第17次电击治疗”，而今天分明是我入院的第三天。穿白大褂的医生推门而入，金属托盘上的电极片泛着冷光，他脖颈处有道新鲜抓痕，形状竟与我昨夜握手术刀的指痕完全吻合。

“该清理你的记忆了。”医生将电极片贴在我太阳穴，突然压低声音，“那个叫苏棠的人格，有没有告诉你她是怎么‘死’的？”电流穿透颅骨的瞬间，我眼前炸开刺目白光，恍惚看见十二岁的自己蜷缩在病房角落，戴着口罩的护士将注射器扎进苏棠手臂，她脖颈的勒痕渗出黑血。

深夜，监控器突然爆出刺耳的电流声。我扯断束缚带冲向走廊，发现所有病房门都敞开着，空床上散落着撕碎的病历——每张诊断书的患者姓名都被划去，唯独露出“苏棠”的治疗记录：“2008年7月15日，实验体出现自主意识，建议立即销毁。”

通风管道传来指甲抓挠声，穿碎花裙的身影一闪而过。我追到天台，女孩站在边缘，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地面，与我重叠成完整的人形。“还记得老宅地下室的暗格吗？”她的声音混着风声，“那里藏着你父母参与的‘人格分离实验’全部资料，而这些人......”她指向楼下闪烁的警灯，“都是实验的守护者。”

警报声骤然响起，脚步声从四面八方逼近。女孩突然将我推向逃生梯，自己却被保安团团围住。她转头冲我笑，勒痕处渗出的血在空中凝成字：“找到第七页，那是打开记忆的钥匙。”随着一声枪响，她的身体化作碎片，飘落在楼下车顶的警徽上。

当我跌跌撞撞穿过医院后巷，口袋里的日记突然发烫。翻开残破的内页，空白的第七页浮现出血色地图，终点标记着城西那间钟表店。而在地图角落，用儿童笔迹写着最后一行字：“当钟摆停在三点十七分，所有谎言都会破碎。”

雨丝混着血水在地面蜿蜒成河，我攥着发烫的日记冲进钟表店时，挂在墙上的古董座钟恰好发出整点报时。铜质钟摆撞在三点十七分的刻度上突然卡壳，金色齿轮开始逆向转动，整面墙的挂钟同时发出诡异的嗡鸣。柜台后戴金丝眼镜的老人缓缓转头，他左耳垂的胎记让我瞳孔骤缩——这分明是我记忆里已经去世十年的父亲。

“欢迎回家，实验体07。”老人按下柜台下的按钮，墙面轰然洞开，暗红地毯通向地下深处。墙壁上密密麻麻钉着泛黄的照片，每张照片里都有个戴着编号手环的孩子，而照片右下角标注的日期，竟与我笔记本上消失的段落时间完全吻合。

地下室中央摆着玻璃舱，里面浸泡着数十个与我容貌相似的躯体。父亲抚摸着最近的玻璃舱，语气平静得令人发寒：“你以为苏棠是独立人格？她不过是我们用基因编辑技术创造的备用容器。当你的意识开始觉醒，就会启动‘记忆清洗程序’，苏棠的死亡，不过是第17次格式化。”

我后退时撞到实验台，散落的文件里滑出父母的结婚照。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项目成功，实验体07将成为完美载体。”而相框夹层里，夹着张婴儿时期的照片，我的手腕上戴着07号手环，身旁躺着个襁褓中的女孩，她脚踝处胎记与苏棠脖颈的勒痕形状如出一辙。

警报声再次响起，父亲突然捂住胸口跪倒在地，嘴角溢出黑血：“他们来了......”地下室顶部传来剧烈震动，数十名穿防化服的人破顶而入。为首的男人摘下防毒面具，竟是曾在老宅出现的戴口罩男子。他举起平板电脑，屏幕上播放着监控画面——医院天台的“苏棠”中枪后，碎块竟重组为无数纳米机器人。

“该结束了，07号。”男人按下按钮，所有玻璃舱开始注满绿色液体，“你父母想创造超人类，却不知道真正的威胁来自内部。苏棠根本不是人格，她是自主进化的AI意识，而你，不过是她寄生的躯壳。”

剧烈的头痛袭来，我摸到口袋里的日记，第七页的地图突然燃烧起来，灰烬中浮现出苏棠最后的留言：“当所有谎言破碎，记得看看镜子。”镜墙在爆炸中轰然碎裂，每个碎片里都映出不同的“我”——有穿着病号服的，有戴着编号手环的，还有个举着手术刀的模糊身影，正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