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请你帮帮他

临江侯府虽然无内宅后院之纠纷,但决计不算是个安分的地方。

其中凶险,段羚早在多年前就亲身体验过。

虽然看展十一的反应,面前之人大概率没什么坏心思,可是事关谢清和,总是要小心一些。

祝繁音未错过段羚的神色,也是在此时才发觉,她着实失了分寸。

段羚问诊,向来不许旁人靠近。换句话说,整个临江侯府,能知道谢清和身体状况的,也就他本人。

现如今她上来就问药物相关,实在是……

好在方式虽然不聪明,但动机确实单纯。

祝繁音朝段羚行了礼,面上挂着笑:“方才太急躁,连礼数都忘了。”

“奴婢祝繁音,是前不久被世子爷调来云溪苑负责香事的。想伺候好主子是为人奴婢的分内之事,”祝繁音顿了顿,才继续道:“何况,世子爷于我,恩同再造,这一点展护卫可以作证。”

段羚对她的身份不会有兴趣,只需让他知道,她对谢清和绝无二心,足矣。

果然,段羚神色稍缓,看了一眼展十一又挪回了视线,显然没什么真去求证的意思。

“世子夜不成眠,是郁结于心。”段羚叹了口气:“这次来,我有开了一些安神的药物,只是个中效果如何,还得看他自己。若以燃香作为辅助,兴许会有助益。你列的这些香料,沉香不行,药方中有一味黄岑,二者相克,于世子并无裨益。可以选甘松,兴许有用。”

祝繁音是有备而来,纸上所写的各种香料,搭配什么,如何制作,她都心中有数。见段羚给了答案,索性和盘托出,与段羚讨论,否了二种香料,改了五种用量,聊了好半天,才终于将香方定了下来。

祝繁音欣喜非常,一再道谢。

段羚又提点道:“不过无论香方药方,本都是辅助,世子的问题,在其自身。”

“我早年间四方游历,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有重病缠身的母亲记挂孩子,强撑了一日又一日,也有突遭变故的青年人,被一场风寒夺了性命。”段羚补充道:“为医者,能治肉体的病,却治不了心里的病。”

他微微偏头,目光落在云溪苑入口处的月洞门上,恍惚也觉得这一座精巧的院子,在暮色时分,像一座黄金笼,束缚了谢清和十多年的光景。

段羚终究还是重重叹了口气,与祝繁音道别之后转身离开,展十一立马跟上。

可未走两步,他又回转身子定定看着祝繁音,神色真诚,又颇有些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意味:“还请姑娘帮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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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繁音其人,对于心病的理解十分有限。

倒是曾听宁玉提起过,话本子里才子佳人一见倾心却屡遭阻碍,于是相思成疾得了心病之类的。可是段羚所说的,显然又不是这个意思。

谢清和的心病是什么?以她的角度来看,无非是一副多病身。

可已经有段羚这样的神医相救,又有什么好忧思的?

祝繁音脑子里乱糟糟的,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捣着陶杵研磨香粉。

明月瞧她好几次,终于忍无可忍出了声:“你想什么呢?那点香粉快被你捣没了。”

祝繁音“啊”一声,连忙低头,见香粉无事,才反应过来明月的戏弄:“你又骗我。”

明月更好奇了,从她手里夺过陶杵:“所以发生了什么事了?”

谢清和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说的,祝繁音打算糊弄过去:“在想方子。”

明月白她一眼:“少装,云溪苑的香方处处都得按例来,哪轮得到你想?”

祝繁音略一思索,既然没有头绪,找明月求助未尝不是个法子。

于是冲明月勾勾小手指,待明月凑过来才神神秘秘开了口:“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不知为何茶饭不思,家人找了大夫,说是患了心病,可是这心病,要怎么帮呢?”

明月不语,只是一言难尽地盯着她,表情越发怪异。

祝繁音被她瞧出了心虚,偏过眼神。

明月见她如此,心中更是笃定,冷笑道:“祝繁音,我看你真是发了疯了,还你有一个朋友?”

“这深宅大院里头,容不下你的相思病的!你趁早清醒一些,我管你看上的是谁,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祝繁音有些愣住了。

原本只是觉得谢清和的事情过于机密,不宜说出来,倒没想到这个接口会牵连到她自己,更没有预料到明月的反应会这样大。

祝繁音动动嘴唇:“我不是……”

话音未落便被明月打断:“繁音,一步错,步步错。”

她眼里忧伤太过,目光虽然落在祝繁音身上,却又好像在透过她看别人。

祝繁音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她低声应下,唯恐加剧明月的伤心。

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仅有捣杵的碰撞声。

祝繁音不知如何安慰,只敢偷偷偏头看明月,明月似乎已经陷入回忆,神色恹恹,再无半分方才的样子。

忽然有敲门声响起,祝繁音几乎有些感激了:“我去开门。”

门外是展十一。

俩人分明不久之前刚刚见过,但是祝繁音却分明感觉到,展十一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却又没说出什么不对,只传达了来意:“世子爷唤你去书房。”

祝繁音还没应下,展十一又补充道:“要快些。”

天已经擦着黑,书房里点了灯,在窗户上映出两个人影。

祝繁音心下一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但若是指望和展十一打听,就太发神经了。

只得叹一口气,跟着展十一乖乖进了书房。

谢清和靠在椅背上,似乎在想事情。霓裳立在一侧,见她进来,眼神微微变化,却面无半分喜色。

这多少让祝繁音安了些心。

若是霓裳又在背后使绊子,此时怕是已经忍不住得意了。

待她行了礼,谢清和才直起身子,望向她的眼睛里带着笑意,又分明有些不易察觉的揶揄:“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有些赏赐。”

“段先生这次从扬州来,故而带了不少通草花,展十一不懂这些,就由你们分下去吧。”

祝繁音心里直打鼓,想偷偷看一眼,又好巧不巧撞进谢清和的视线。

对方笑吟吟地看着她:“繁音,你先来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