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年关难过

镇西城的除夕，是从清晨第一声爆竹开始的。

炊烟混着硫磺味飘过屋檐，家家户户门上新贴的桃符还泛着墨香。

街边摊贩早早收了生意，取而代之的是嬉闹的孩童，他们举着糖葫芦在巷子里追逐，红棉袄像一团团跳动的火苗。

醉仙楼前支起了戏台，咿咿呀呀的唱腔混着叫好声传出老远。

暮色渐浓时，杨老头的小摊前支起了方桌。

陆尘从火头营出来，拎着两坛桂花酿过来时，杨柳正踮脚往门上贴福字。

“歪了。”陆尘伸手帮她扶正。

杨柳转身，脸蛋冻得通红：“陆哥哥，我包了铜钱的饺子，待会儿看谁有福气吃到！”

“好啊，我运气一直都很不错，这下你要输咯。”说着，陆尘抬手轻轻擦了擦小丫头鼻梁上的一抹灰。

杨老头掀开热气腾腾的锅盖，笑骂道：“丫头片子净吹牛，你那饺子捏得跟面疙瘩似的，铜钱早漏锅里了！”

“才没有！”杨柳急得直跺脚，拉着陆尘的袖子，“陆哥哥你评评理！”

陆尘笑着拍开酒坛泥封，桂花香顿时溢满小院：“那我可得仔细尝尝。”

他故意夹起一个歪歪扭扭的饺子，随后望向杨柳说道：“不用猜，这个肯定是杨柳包的。”

正说笑间，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杨老头脸色一变，锅铲“当啷”掉进锅里。

这年三十搞这么大的动静，听着可不像是什么好事。

陆尘放下筷子，手已按在刀柄上，眼神深邃。

院门外，火把的光亮越来越盛。

起初杨柳还有些慌张，躲到了陆尘身后，但紧接着她双手抓起一旁的锅勺，严阵以待。

陆尘皱了皱眉道：“我出去看看。”

陆尘推开院门，寒风裹着雪粒扑面而来。

巷子里火把通明，十余名衙役正挨家踹门搜查。

领头的络腮胡壮汉手持铁尺，将一户人家的年货掀得满地都是。

“官爷，这是？”陆尘上前拱手。

“滚开！”旁边瘦衙役一把推开他。

“赵公子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陆尘侧身避过，顺势扶住一位踉跄的老者。

老者声音发颤道：“说是、说是西凉细作混进城了，要挨家挨户的查。”

闻言，陆尘皱了皱眉。

当真是西凉细作混进了城？

可是眼前这架势，看上去反倒像是一帮子油子在这里趁着过年打秋风。

话音未落，隔壁传来“轰”的踹门声。

领头的带着两个衙役闯入院中，那妇人刚喊了声“官爷”，声还未落地，就被一巴掌扇倒在地。

“搜！”领头的一脚踢翻供桌，祖宗牌位砸在地上碎成几截。

两个衙役冲进内室，棉被衣物被抛得满天飞。

灶台上那锅刚煮好的饺子被整个掀翻，热汤泼在妇人手上，烫出红痕，妇人在地上不断的哀嚎。

领头的手中铁尺敲着门框，木屑簌簌掉落：“赵公子有令！十六岁以下少女全部带走盘查！”

他揪住这户人家的一个少女的辫子，满脸贼兮兮道：“谁知道是不是西凉崽子假扮的？”

那妇人跪地磕头，额头渗出血丝：“官爷开恩啊！小女绝不是西凉细作啊！”

铁尺啪地抽在她背上：“再啰嗦连你一起抓！”

巷子里渐渐聚起人群，却都只敢缩在墙根下窃窃私语。

几个汉子攥紧拳头又松开，女人们把自家孩子死死搂在怀里。

有人小声咒骂，立刻被身旁人捂住嘴。

“作孽啊……大年三十的……”

“听说前街老刘家的闺女昨晚就被带走了……最后也没能回来。”

“嘘！！你不要命了！”

议论声像风中的落叶，刚起便散。

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刚想上前，被他爹拽着后领拖回屋里。

窗缝后，无数双眼睛盯着院中的暴行，却没人敢上前。

陆尘看了一会后，一言不发的回了院子。

木栓落下的声音格外沉重，杨柳和杨老头正紧贴着门板，脸上写满不安。

“陆哥哥，外面到底出什么事了？”杨柳抓着锅勺的手微微发抖。

杨老头从陆尘阴沉的脸色中察觉不对：“可是衙役来收岁钱？我前些日子就已经交过了啊！”

陆尘解下新打的横刀放在石桌上，刀鞘与石面碰撞发出脆响：“杨柳你先躲到地窖里去。”

院外突然传来粗暴的拍门声，震得门框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还未等杨柳躲进地窖，院门被猛地踹开，领头衙役带着三个跟班闯了进来。

火把的光亮照得杨柳小脸煞白，不自觉地往陆尘身后缩了缩。

“这小丫头多大？”领头的见到杨柳，顿时眼前一亮，眼中闪过异色。

杨老头扑通跪下：“官爷，小孙女她……才十二啊！”

“放屁！你当老子瞎吗？”赵虎一脚踹开杨老头

“看着就像西凉崽子，带回去审审！”

杨柳被扯得一个踉跄，陆尘突然横跨一步挡在前面：“大人，今天年三十，没必要这样吧。”

“滚开！”

赵虎长刀直指陆尘咽喉，“妨碍公务，连你一起抓！”

杨老头死死抱住赵虎的腿，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掐进肉里：“官爷行行好，小老儿就这么一个孙女啊！”

“老东西找死！”赵虎眼中凶光一闪，蒲扇大的手掌高高扬起。

就在他即将揪住杨老头衣领的瞬间，一道黑影闪过。

“砰！”

陆尘的右腿如铁鞭般扫在赵虎手腕上，骨裂声清晰可闻。

赵虎踉跄后退，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扭曲变形的手腕。

“啊！！！”

“你、你敢袭击官差？！”赵虎疼得脸色煞白，却仍色厉内荏地吼道。

这时，寒光乍现。

陆尘的横刀如电光般出鞘，刀锋划过赵虎咽喉时，带起一蓬血雾。

另外两名衙役甚至没来得及拔刀，就被刀背重重拍在太阳穴上，闷哼着栽倒在地。

院中重归寂静，只有三具尸体倒在雪地上，鲜血缓缓洇开。

陆尘甩去刀上血珠，转头看向惊呆的祖孙二人。

陆尘叹息了一声，想不出手，也不得不出手了。

“收拾一下细软，我带你们离开。”陆尘缓缓道。

杨老头上前抱住了杨柳，面色悲痛的喊道：“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吧！这是什么世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