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真实的生活

  • 览监
  • 彭渔
  • 2292字
  • 2025-05-11 00:12:46

夜深了,市井喧嚣也宁静了。

该醉的也醉了。

钟离类搀着刘飞鱼穿过昏暗的路灯,橘色的光把两人的影子印在青石路上,仿若两只孤独的小兽在黑暗中蹒跚前行。

“又被你欺骗一个。”

一路沉默的钟离类突然开口,寂静的夜里总是会让人忍不住多些许忧愁,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儵鱼的血肉治愈哀伤。

“谎言才能永存,真相只会灭亡。”

原本醉了的刘飞鱼挣开钟离类的搀扶,他伸手往口袋里掏出一朵明亮的迷榖花,递到钟离类的眼前,面露得意,“我的信仰,还在。”

“我知道。”

刘飞鱼把花插在了钟离类的大衣口扣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的,在荒野中生存,知道的越少,痛苦也就越少。所以我亲爱的朋友,收起你的好奇和怜悯,赶紧送我回家睡觉吧,明天还上班儿呢,要是缺了全勤,我下个月可没钱给你买鱼吃了。”

“嗯。”

钟离类自嘲地笑了笑,真相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又高尚的东西,不是他一个普通的小队长该去探寻的,他们这样的小人物,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安稳才是真实。

惊蛰刚过,小城的天气依旧寒气袭人,冰凉刺骨,连太阳都对这份寒意退让三分,偶尔从云层缝中洒下来的光辉也浸着寒凉。

朔风凛冽而过,呜啸着打在传达室的石棉瓦顶上,碰擦霹雳地震响,让里面的人总忍不住要给它鼓劲,鼓励它快点把瓦顶掀翻,这样局里就能给传达室修个不漏风漏雨的新屋顶了。

“想换顶直接给赵司长打报告撒,你在这儿和风鼓个啥子劲儿。”长夫是不能理解这个和他在传达室一起窝了十年的男人。

他也不想理解就是了。

再有一年他就退休了,与其探究这个男人脑子到底出了点啥子不清不楚的毛病,还不如趁着退休之前,给自家孙女找个好人家。

他觉得一队的小钟就不错,小伙子长得精精神神的,热心有礼貌,做事也上进,还是个大学生,和自己孙女正般配。

后勤部的小刘也不错,憨厚老实,孙女要是嫁过去不会受欺负。

“嘿,小钟,”长夫正在心底盘算着北寺里的优秀青年,寻摸着啥时候领回家让孙女瞧上一眼,就看到钟离类领着一生面孔从大门外进来,便随手拉开了传达室的小窗玻璃,顶着灌进来的寒风,探了半个脑袋询问道,“小钟啊,这小伙子是哪来的,看着高高壮壮的像是个人物哩。”

钟离类属于轻巧灵活类型的,他个头不算高,大约有个一米七八的样子,皮肤白净,五官生得端正秀气,笑起来却又浓烈热情,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也难怪长夫把他放在备选孙女婿的第一位了。

钟离类见长夫打招呼就停了下来,叫了声长夫叔,笑着答道,“这是局里新来的同事,刚从拓荒军团退下来的,分到了咱们北寺,今天刚到,赵司长特意让我去南城接的。”

“哦~”长夫应了一声,就抻着半个脑袋打量起来。

只见那人站在钟离类一旁,比钟离类要高出半个头,五官硬朗,身形魁梧雄壮,穿着一件半新的黑色夹克,紧实的肌肉条线分明,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那滂湃旺盛的精力。

腋下夹着两个大蛇皮袋,正被长夫盯得稍有局促,生疏地扯着嘴角笑了一回。

“豁哦,小伙子这么大高个,咋笑得扭扭捏捏地,不用紧张,来了咱们这儿那就是一家人,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长夫原本见提安块头大,力气足,觉得自家孙女会吃亏,结果这一憨笑,让他一下就决定把这小子添到备选孙女婿名单中,于是分外热情,

“你们要去找司长报到是吧,小伙子这大包小包的行李拎着多不方便,就放我们传达室这儿好了,一会儿去宿舍的时候直接来我们这儿拿行……”

长夫一句话还未说完突然就感觉到后背一凉,接着就是阵阵寒风顺着衣领灌进后背,他犹疑地打了个摆子然后就听见哐当一声,传达室的石棉瓦顶被北风掀起来在空中翻滚两圈稳稳砸在提安的行李上。

“……”

一直给风鼓劲的男人欢欣地对着北风拍了个巴掌,然后转头看砸在地上的石棉瓦,又看到石棉瓦面前的人,瞳孔的光一下就从风聚到了人,他夺步到小窗玻璃前,把下巴磕在长夫的歪脖子上,语调欢快地扬起胳膊,

“小白?嘬嘬~”

赵司长的办公室在三楼的尽头,两扇草绿色的木门锁在一起,中间露着一条手指宽的细缝,钟离类屈着腿扒在细缝上,恨不能连着脖子一起把自己塞进去。

“你在干什么?”

提安盯着钟离类执勤服背上的白色字符,语带不解。

“偷听啊。”

钟离类兴致盎然直到受到司长警告的眼神才念念不舍的从门缝上下来。

他拽着提安挪到了走廊尽头的窗玻璃前,从上往下看,没了屋顶的传达室就像是一个青灰色的土盒子,凄凄惨惨戚戚,偏又能看见长夫烧在小炉子上的搪瓷杯,橘红色的炭火攒劲嘿咿呀嘿咿呀,沸腾的老鹰茶吐着泡泡,咕噜……咕噜……咕噜……

“刚刚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拉我一把,我怕是要在床上躺上好几个星期了,就是你的行李,等会儿到宿舍了我帮你看看有些什么被砸坏了,我买给你。”

“不用。”

“嗐~”钟离类大方地拍了拍提安的肩膀,“不用客气,就像长夫叔说的,你来了我们局里,那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必须要给你安排的稳稳地。”

“就是不知道为啥这屋顶突然就被掀飞了,今天的风也不算特别大啊。”

说着钟离类还把手捧在窗玻璃上仔细瞧院儿里枝叶乱窜的老榕树,看老榕树一点也不吃力的样子,他就觉得不是风的问题。

于是在第十遍确认今天这风掀不飞屋顶以后,他侧过身体靠向提安,眼神神秘地扫了一眼草绿色的司长办公室大门,一只手勾住提安的脖子,凑近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在提安耳边蛐蛐,“我听饭堂的老郑阿姨说,以前在我们……”

钟离类过分的热情和亲近让提安很不适应,他下意识的挪动脚步离远了些,结果钟离类自动的跟了上去,直到两人贴到了另一边的石灰墙上,在退无可退的拉扯下钟离类热情、神秘、探索的声音打破防御侵入提安的大脑。

他听见他说,“所以,所以传达室的老傅叔可能真的会神术。”

当这几个字闯进大脑,在大脑中环转因化不休不止时,提安紧贴着退无可退的石灰墙,用冷酷、理智、高尚的声音坚定地否定了钟离类的结论:

“荒野之上没有神,也没有神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