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锈数到第一千三百四十七道剑纹时,淬火池上方的铁索桥开始震颤。
他跪在池边青石上,右手铁片刮擦着左掌木剑。谷底终年不散的铁锈簌簌落在肩头,像群嗜血的赤蚁。三指宽的残铁在木纹间游走,刻痕深处渗出淡金色木髓——那是昨日被吊死的剑奴阿七,最后雕的半截枫木。
“铛——“
头顶传来金铁交鸣,陈锈颈后的奴隶烙印骤然发烫。他本能地蜷缩成团,铁片藏进破布缠裹的掌心。三寸长的木剑滚入池中,浮在暗红色铁水上,剑柄雕着的歪斜小雀瞬间焦黑。
“哑奴!“
监工的铁靴碾过他嶙峋的脊背,陈锈听见自己肋骨与铁甲摩擦的咯咯声。染着铜绿的鞭梢勾住他下巴,迫使那张布满锈斑的脸仰起。
“又偷藏剑胚?“独眼监工用鞭子拍打他凹陷的颧骨,“谷主仁厚留你狗命,真当自己是铸剑师了?“
陈锈喉咙发出破碎的嗬嗬声,被毒火烧毁的声带撕扯出几缕血沫。他举起空荡荡的左手,指缝间残留的木屑在铁锈风里打着旋。
“晦气。“监工朝淬火池啐了口唾沫,铁水顿时炸开一朵青焰,“戌时前搬完西库房的生铁,否则...“他靴跟重重碾过陈锈尾椎,“就把你扔进池子喂剑魄。“
陈锈等到铁索桥不再震颤,才从怀中摸出新的枫木。这是今晨在乱葬岗拾荒时找到的,半截树根虬结如握剑的手。铁片触到木纹的刹那,他颅骨深处突然刺痛——二十年来,那块嵌在头骨中的残铁第一次发烫。
暮色染红淬火池时,陈锈在池边角落发现异样。正午雕刻的木剑竟未被铁水吞噬,反而在暗红浆液中载沉载浮。更诡异的是,剑身缠绕着血管般的赤锈,正顺着水流爬向西侧崖壁。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捞。
指尖触到木剑的瞬间,整座铸剑谷突然响起万千剑鸣。北崖剑阁三百柄青钢剑同时出鞘三寸,南仓堆积的废铁如活蛇般扭曲,就连监工腰间的佩刀都在鞘中战栗。陈锈颅中铁片发出蜂鸣,他看见池底锈蚀的巨剑睁开一只青铜独眼。
“剑童!“
沙哑的吼声穿透铁锈风,陈锈转头看见铁无相立在索桥尽头。铸剑谷主玄铁面具下的独眼泛着青光,右眼眶中镶嵌的琉璃珠正在融化,露出半截血淋淋的剑尖。
陈锈倒退半步,脚下青石突然崩裂。淬火池掀起赤浪,木剑化作流光没入他胸膛。铁锈顺着指尖疯狂攀升,在左臂凝成狰狞剑纹。最后的意识里,他听见自己破碎的声带发出清越剑吟,恍若二十年前悬铁山庄的晨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