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高墙低瓦

马如龙攥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他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道:“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总要融入社会,不能一直被当成乞丐。”可当他拖着虚浮的脚步走过五条长街,收获的只有避之不及的目光、满脸嫌弃的神色,还有刺入耳膜的嘲讽。

“快看那个怪人!”“穿得跟疯子似的!”这些话语如冰锥般扎进他心里。就在绝望几乎将他淹没时,马如龙猛地一拍脑门,眼里燃起希望的火花:“有困难找警察!这异世虽没警察,总归有衙门!”想到这儿,他气得差点给自己一拳——整整三天,自己竟像个无头苍蝇般乱撞,如今才想起这茬!他顾不上腹中饥饿,提脚便朝着记忆中城门方向奔去,心中暗暗祈祷:但愿这华阳城的衙门,能给自己一条活路。

经过一番艰难的打听,马如龙终于来到了知府门前。他望着那高高的府门,心中满是期待与忐忑,仿佛只要跨过这道门槛,就能找到一线生机。然而,就在他准备靠近时,一声暴喝如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干嘛的!知府门前禁止乞讨!”

马如龙急忙抬起头,迎着那衙役凶狠的目光,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微微颤抖着说道:“我不是来乞讨的,我是来求助的。”

衙役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中满是不屑:“本地的,还是外地的?”马如龙思索了片刻,无奈地回答:“外地的。”

衙役的语气更加冷淡:“外地的,府内可有熟人?”马如龙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

“三两银子!”衙役冷冷地说道。马如龙心中一紧,他咬了咬牙,低声说道:“别说三两,三个铜板都没有……我……我没钱。”

衙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怒喝道:“没钱,又没熟人,还想进府?滚!”马如龙还想解释,却被另一个衙役打断:“搭理他干嘛,赶走就是。”

马如龙急切地说道:“我虽没钱,但我有本事。我会医术,能救人性命;我会裁缝,能缝制衣物;我会写字,能写一手好字。”然而,衙役们却毫不理会,只是冷笑着说道:“你会飞都不行,赶紧走。”

马如龙站在府门前,望着那高高的门槛,心中满是无奈与落寞。他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艰辛,想起现实生活的残酷。原来,无论是在这繁华的尘世,还是在那遥远的异世,想要求人办事,没有钱,连门都进不去,这是多么冰冷的现实啊。

马如龙僵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着却说不出话来。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刺破皮肉,他死死盯着衙役腰间寒光闪烁的佩刀,心底翻涌的怒意被现实狠狠按了下去。若在往日,凭他的拳脚功夫,定要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吃些苦头,可如今虎落平阳,连个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寒风卷起街角枯叶,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身离开。青砖路面被夕阳拉出一道单薄的影子,忽明忽暗地摇曳在斑驳的墙面上。也不知走了多久,人声渐渐喧闹起来,前方街道飘来阵阵麦香,终于将他从恍惚中唤醒。

街边“张记烧饼”的幌子在风中摇晃,炉灶里跳动的火苗映红了店主的脸庞。那是位身着粗布围裙的中年妇人,鬓角的白发沾着面粉,见他衣衫褴褛的模样,握着擀面杖的手顿了顿,终究还是掀开了布帘:“后生,进来歇歇吧。”

马如龙刚要开口,妇人已笑着摆摆手:“甭说那些,灶上烧着热水,喝碗热乎的暖暖身子。”蒸腾的水汽模糊了他泛红的眼眶,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寒风呼啸的街头,竟比那高门大户的门槛更让人安心。

蒸腾的热气中,大妈端来粗陶碗和竹编托盘,三个金黄酥脆的肉饼叠在碗边,青菜粥里卧着两枚溏心蛋,翠色菜叶与琥珀色的蛋羹在汤中沉浮。马如龙慌忙后退半步,双手下意识地绞着磨出毛边的衣角:“使不得,我......我实在无以为报。”

“报啥?”大妈将托盘轻轻塞进他怀里,布满老茧的手按住他颤抖的指尖,“那年我带着闺女逃荒,要不是好心人给了口热饭,哪有现在这烧饼铺子?”她转身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噼啪作响的火星溅起微光,“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别学那门槛上的石头,硬撑着可不好受。”

陈秀兰坐在灶台边,用铁钳拨弄着通红的炭火,火星子扑簌簌落在灰扑扑的围裙上。“早些年呐,我家那口子走得突然,留我带着囡囡......”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混着面团摔打案板的声响,“最穷的时候,连灶里都揭不开锅,还是街尾老王家给了半袋糙米。”

马如龙咬了口酥脆的肉饼,咸香的肉馅裹着葱花在舌尖化开。粥碗里的热气氤氲了眼眶,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应和声。“后来我就支起这烧饼摊,想着能帮一个是一个。”陈秀兰舀起半勺猪油抹在饼铛上,滋滋的声响里飘来焦香,“孩子,别把苦都咽进肚子里,说出来,风一吹就散了。”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挑破了他紧绷的防线。马如龙慌忙低头喝粥,滚烫的米粒混着泪水滑进喉咙,咸涩与温热在胸腔里翻涌。他忽然发现,这碗寻常的青菜粥,竟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滚烫,烫得他鼻尖发酸,烫得那层包裹心防的硬壳,在烟火气里悄然融成一汪春水。

暮色漫进烧饼铺时,陈秀兰已絮叨完大半生的故事。马如龙这才惊觉手中的饼早已吃完,指尖还残留着芝麻的香气。他捧起粗陶碗,将最后一口青菜粥饮尽,温热的瓷碗贴着掌心,熨平了几分漂泊的寒意。

“闺女前年嫁到邻县,女婿是个教书先生。”陈秀兰擦着汗直起腰,将新出炉的烧饼码进竹筐,灶火映得她眼角的皱纹里都淌着暖意,“一个人守着铺子,倒也落得清净。”她忽然转头打量马如龙,目光里带着长辈特有的审视,“要是实在没个落脚处,就留下来搭把手?管饭,月底再给你几文工钱。”

竹筐里的热气裹着麦香扑面而来,马如龙握着空碗的手微微发颤。知府门前冷硬的呵斥仿佛还在耳畔回响,此刻却有簇火苗在胸腔里悄然燃起。他望着陈秀兰鬓角的白发,喉间像是哽着未嚼碎的饼渣,半晌才哑着嗓子应道:“......好。”

从这天起,马如龙便在张记烧饼铺落了脚。他本就手脚勤快,又身怀多技,裁缝手艺更是让烧饼铺的伙计服服帖帖。他缝制的围裙耐用又合身,写下的招牌对联引得街坊驻足称赞。陈秀兰看在眼里,满心欢喜,逢人便夸这孩子能干,是个实在人。

华阳城的清晨在烧饼的麦香中苏醒,马如龙熟练地揉面、擀皮、生火,动作利落得让人看不出他曾是个落魄异乡客。食客们排着长队,只为尝一口这“张记”独有的味道。陈秀兰坐在一旁,笑眯眯地收钱找零,眼神时不时落在马如龙身上,满是欣慰。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马如龙逐渐适应了这方水土的生活。他不再幻想异界的纷繁复杂,而是将心思全放在眼前的烟火日常。他教陈秀兰识字,帮她记账算账,连带着烧饼铺的生意蒸蒸日上。华阳城的人们渐渐熟悉了这个沉默寡言却心灵手巧的异乡人,对他的接纳也从一份烧饼的温暖,慢慢渗透进生活的每一寸肌理。

陈秀兰的关怀,如同暖流般滋润了马如龙那颗干涸已久的心。而马如龙的勤恳与能干,也为张记烧饼铺带来了新的生机。烧饼铺成了他在这个陌生世界里第一个真正的落脚点,他在这里找到了归属感,也逐渐开始思考如何在这个世界立足,甚至寻找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

但命运的齿轮再度悄然转动。就在马如龙渐渐融入华阳城的平静生活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这份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