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灯亮起的一瞬,昭明殿内魂气翻涌,如夜潮掀起宫廷深处隐伏的惊惧与窥觑。
容姝立于帷幕之下,指心魂光未褪,周身衣袂猎猎,似旧梦中走出的赤衣术士。太后惊惧后退,喉间哽咽一句:“是她……容姝未死,她回来了……”
这声惊呼未落,殿外已起纷乱脚步,一抹玄衣身影疾掠而至,尚未掀帘,怒声先至:“退下——”
沈珩。
他披黑金蟒袍,一进殿便见容姝指间悬魂灯微芒,四周宫人噤若寒蝉,谢阙立于侧畔,面色紧绷。
他瞳孔一缩:“你点灯了。”
容姝尚未回应,太后忽疾声道:“来人!拿下她——她是容氏余孽,藏魂术器于身,图谋不轨!”
沈珩眸色骤冷:“谁敢动她!”
众禁卫左右为难,谢阙踏前一步,低声劝道:“太后,此事事关术理隐秘,且容属下查清。”
“查?”太后怒极反笑,“她既敢显魂灯,便是自承身负术脉之罪,王爷,您还要袒护?”
沈珩并不看她,只盯着容姝:“你若真想活命,为何非要点燃它?”
容姝面色平静:“我若不点,他们只当我偷渡魂脉,便是死罪。”
“可你点了,就再也不是‘容容’。”
他低语一句,像是对她,也像是对他自己。
殿中气氛凝如死水。
容姝缓缓开口:“今日魂灯亮起,容姝之名重现。各位想要的答案,是否已得?”
沈珩握紧拳,额角青筋微跳:“你若再敢言‘容姝’,本王便真信你已死过。”
容姝唇角一扬,似笑非笑:“那王爷可愿为我再置棺一次?”
沈珩眼神一沉,猛地转身:“退驾——”
他衣袖翻起,卷起魂气,一把拽住容姝腕子将她揽至怀中,近乎咬牙道:“你不想死,便闭嘴。”
容姝望他一眼:“你怕我?”
“怕你没命。”
他声音极低,像是压在伤口上的指骨,疼,却舍不得松开。
……
【宫外·王府暗堂】
夜深,王府书堂。
沈珩独坐高案,面前铺开密密麻麻的魂术残卷、旧年军报、禁术密章。他手中捻着一抹红线,那是容姝衣襟脱落时被他揣入袖中的一缕红丝——她今夜魂气震荡,伤了脉络,他却连一句责问都问不出口。
阿简步入,低声回禀:“太后暂已压下查处,谢将军留宫善后。但坊间已有传言,称‘容姝还魂’,属下已命人清洗,但恐难掩。”
沈珩目光如刀:“查,是谁放的风。”
阿简顿了顿,低声:“多半,是九司。”
“他要你死,你还活着。”沈珩低喃,忽然一拳砸下桌案,卷起魂页翻飞。
他猛然起身:“备轿,带她离京。”
阿简一怔:“王爷要走?”
沈珩眼中冷光浮动:“她点灯之后,已无退路。再留京中,只会被神域牵魂、朝堂挤压、旧族翻骨。”
“王爷可想过,她未必愿走。”
沈珩怔了怔,低声道:“若她还记得我,就会信我。”
……
【另一边·偏院】
容姝静坐窗下,指心轻抚魂灯残光。谢阙站于门外未进,终是低声问:“你……后悔吗?”
“你说哪件?”
“点魂灯,还是认我?”
容姝微笑:“若我后悔,还能再死一回?”
谢阙哑然,良久道:“你知道他们不会放你走。”
“可我也没想走。”
容姝起身,目光淡淡:“我回来,不为逃,而是复名。”
“哪怕付出命?”
“我命早就丢过一次。”
她拢起魂灯,缓缓抬头:“若你真信我,就别再挡路。”
谢阙眉眼沉了沉,终于退后一步:“好。”
“但若有一日……我杀了沈珩呢?”
容姝忽然问。
谢阙眼中闪过剧痛,声音低哑:“那我,也会亲手阻你。”
她点头,像是早知结果。
……
【翌日·王府门前】
沈珩着一身玄袍立于门前,马车候在侧道。他一夜未眠,眸色沉沉,直到容姝缓步而出,目光清明。
“本王说过,今日带你走。”
“去哪?”
“北疆,或离州,皆可。远离魂域。”
“若我不走呢?”
沈珩垂眸,良久轻声:“那本王便留你囚在府中。”
“囚笼虽金,也非我愿。”
沈珩抬头看她,忽道:“你到底有没有一刻……是愿意留下的?”
容姝静静凝视他片刻,轻声:“若我说有,你还会信吗?”
沈珩苦笑:“你别说。”
他说完便转身登车,马蹄声声,一如往昔那夜逃亡。
容姝站在府门前,看着那抹身影逐渐远去,指间的魂灯却忽然又亮了一下。
她垂眸,喃喃道:
“我若动情,怎还活着。”
第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