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地底的回响

翌日，天色未明。穹顶的“晨曦模式”尚未完全启动，只有一些早熟的“月光藓”和“星孢菌”在岩壁与植物的缝隙间散发着幽幽的冷光，勉强勾勒出“沉思者之崖”那崎岖而原始的轮廓。

凌宇和艾兰导师准时抵达了古木的洞穴工坊。与昨日的混乱不同，今日的洞穴似乎被粗略地收拾了一下，至少在中央区域清理出了一块相对空旷的场地。古木依旧是那身沾满油污的粗布工作服，但他的眼神却比昨日要锐利明亮得多，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尘封多年的猎手，终于嗅到了值得他再次出鞘的猎物的气息。

“看来你们两个小娃娃还算守时。”古木沙哑的声音在洞穴中响起，他指了指地上三个用厚重防辐射帆布包裹着的行囊，“这些是给你们的。里面的东西，或许能让你们在下面……少吃点苦头。”

凌宇和艾兰导师对视一眼，走上前打开了各自的行囊。

行囊不大，但分量十足。里面除了高能量压缩营养棒、特制的多功能氧气循环面罩、以及一些精巧的攀爬和切割工具外，最引人注目的是几件造型奇特的装置。

一套是紧身的反光力场编织内衬，据古木介绍，这玩意儿是用“大失衡时代”某种军用级能量偏转纤维仿制的，虽然能量有限，但能有效抵御一定程度的物理冲击和有害辐射。另一件则是一个腕带式的“多频段环境感知器”，比凌宇他们协调员用的个人终端要复杂得多，上面布满了各种微型传感器和指示灯。

“这感知器能分析空气成分、探测结构应力、追踪高能粒子流，甚至能对某些……‘非标准’的电磁频谱进行预警。”古木指着腕带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傲，“比你们穹顶研究院那些只会唱赞歌的‘和谐监测仪’可有用多了。”

而古木自己的行囊则更为庞大和复杂，里面除了类似的防护装备外，还有一些凌宇完全看不懂的、闪烁着幽暗光芒的金属盒子和管线，以及一个形似罗盘、但指针却在无规则颤动的古怪仪器。

“这是我的‘老伙计’——‘地磁紊乱指向仪’。”古木拍了拍那个罗盘，“‘大失衡时代’的那些地下老鼠窝，为了躲避天基武器的侦测，大多会利用天然的地磁异常区进行掩护。这玩意儿，或许能帮我们找到些线索。”

他还展示了一个背包大小的、由多个可伸缩机械臂和微型钻探头组成的装置。“‘鼹鼠’，小型地质勘探与障碍清除机器人。希望我们用不上它最强的钻探功能。”

看着这些明显带有“大失衡时代”技术烙印、甚至可能是直接从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古董”，凌宇和艾兰导师心中都升起一种复杂的感觉。这些技术曾给世界带来毁灭性的灾难，但此刻，它们却可能成为他们揭开真相、拯救穹顶的关键。

“准备好了，就出发吧。”古木将最后一个能量背包甩到肩上，那佝偻的背影在这一刻竟显得有几分挺拔。“我们要去的地方，可没有‘叶脉穿梭舱’那样的好待遇。”

他们此行的目标，是“星语者”主根系下方约八百至一千米的区域。穹顶内部虽然有通往底层的维护通道，但最深也只能到达地表以下三百米左右的“地脉之心”。更深的地方，对于共生纪元的居民而言，几乎是未曾踏足的禁区。

古木显然有他自己的门路。他带着艾兰和凌宇，并没有走向常规的维护通道，而是来到“沉思者之崖”更深处的一道隐秘岩缝前。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扳手，在一块不起眼的岩石上摸索片刻，用力一旋。只听一阵低沉的机括摩擦声，那道岩缝竟然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黝黑深邃、向下倾斜的隧道入口。

隧道内壁并非天然岩石，而是用某种暗灰色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复合材料浇筑而成，上面布满了已经凝固的管线和早已失效的指示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带着铁锈味的尘埃气息。

“这是……‘大失衡时代’的紧急避难通道？”艾兰导师惊讶地看着这条明显属于人工造物的隧道。

“哼，算是吧。”古木率先走了进去，打开了头盔上的探照灯，光柱刺破了前方的黑暗，“当年那些大人物们，总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这条通道，原本是通往一个深层地热能源站的，后来废弃了。穹顶建成后，它就被彻底遗忘了。我也是偶然间才发现的。”

隧道异常狭窄陡峭，仅容一人通行，而且年久失修，多处出现塌方和积水。三人不得不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古木走在最前面，凭借着他对这类古老设施结构的熟悉，以及手中那不断颤动的“地磁紊乱指向仪”，在复杂的岔路和障碍中从容不迫地选择着前进方向。艾兰导师紧随其后，不时采集着岩壁上的菌落和空气样本，分析着这个被遗忘空间内的微生态环境。

凌宇则走在最后，他的任务是利用自己的特殊感知力，时刻关注着周围环境的“生命气息”和任何可能的异常波动。越往地底深处，那种来自“星语者”根系的、混杂着痛苦与不安的“低语”就越发清晰。同时，他也感觉到，一股与穹顶的和谐生机截然不同的、冰冷而死寂的“气场”，正从更深的地层中隐隐传来，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这条废弃的通道仿佛没有尽头。他们大约向下走了近两个小时，周围的岩层温度开始逐渐升高，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稀薄和混浊，即使有氧气面罩的辅助，凌宇也感觉到了一丝呼吸困难。

“快到了。”古木突然停下脚步，他的“地磁紊乱指向仪”上的指针正剧烈地摆动着，指向前方一片被塌方碎石几乎完全堵死的区域。“数据显示，这里的地磁扰动最强烈，而且……我侦测到了非自然的高密度金属反应。”

艾兰导师也从她腕带上的感知器中读取到了类似的信号：“空气中存在微量的、通常只有在大型工业设施附近才会出现的惰性气体残留。这里下方，一定有东西。”

那片塌方区域非常巨大，几乎将整个隧道彻底封死。如果依靠他们携带的常规工具，恐怕需要数天时间才能清理出一条通路。

“看来，不得不请‘鼹鼠’出马了。”古木从背包中取出那个小型机器人，熟练地连接好能量管线，设定好工作参数。随着一阵低沉的嗡鸣声，“鼹鼠”前端的微型钻探头高速旋转起来，几条灵活的机械臂也伸展开来，开始清理那些巨大的碎石。

坚硬的岩石在“鼹鼠”面前如同豆腐般脆弱，不断被切割、打碎、然后由机械臂移开。一时间，隧道内尘土飞扬，碎石四溅，刺耳的摩擦声不绝于耳。

凌宇和艾兰导师退到相对安全的区域，紧张地注视着“鼹鼠”的工作。凌宇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隧道的不断掘进，那股来自地底深处的冰冷“气场”越来越强烈，而“星语者”的“低语”中，也夹杂了更多的恐惧与抗拒。仿佛有什么东西，不愿被他们惊扰。

大约半个小时后，随着“鼹鼠”前方最后一块巨石被移开，一个漆黑的、散发着强烈金属气息的洞口，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不是天然的洞穴，而是一个边缘极其规整的、明显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方形入口。入口的材质是一种凌宇从未见过的暗黑色合金，表面光滑如镜，却又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在探照灯的光线下，可以隐约看到合金表面蚀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充满了直线与尖角符号，那绝非共生纪元的文字或图腾。

“找到了……”古木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他关闭了“鼹鼠”，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洞口，用手中的多功能探测器对着合金表面进行扫描。

“高强度合金，成分无法解析……内部存在复杂的能量回路，但目前处于休眠状态……没有侦测到主动防御机制……但是……”古木的眉头紧锁，“我感知到了一种非常微弱的、周期性的能量脉冲，像是……某种休眠中的心跳。”

艾兰导师也走上前，她的感知器同样显示出强烈的异常信号。“这里的空气中，‘大失衡时代’特有的高能粒子浓度，比隧道里高出至少十倍。这绝对是一个被完整封存下来的古老设施。”

凌宇的心脏怦怦直跳。他不需要任何仪器，就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洞口之后，连接着一个充满了死寂、冰冷与未知的世界。而那曾经在他意识深处反复回响的“低语”的源头，此刻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强烈地吸引着他的感知，又让他本能地感到畏惧。

“星语者”根系深处的痛苦呻吟，似乎也因为他们靠近了这个入口而变得更加剧烈。它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求救？

“入口似乎是被某种能量力场和物理结构双重封闭的。”古木仔细检查着洞口的边缘，发现了一些极其隐蔽的缝隙和接口。“需要时间来破解。而且，一旦打开，里面是什么情况，谁也无法预料。”

他转过头，看向艾兰和凌宇，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我们真的要打开这个……潘多拉的魔盒吗？”

艾兰导师的目光坚定如铁：“我们别无选择，古木。为了‘星语者’，为了第七区，我们必须进去。”

凌宇也用力地点了点头，尽管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但一种更强烈的使命感支撑着他。他知道，从他们决定深入地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洞穴入口处，那片来自“大失衡时代”的、如同深渊巨口般的暗黑色合金，在探照灯的光线下，折射出幽冷的光芒，仿佛正在无声地等待着，等待着这些来自新纪元的闯入者，去揭开它尘封了数百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