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洛兰城旧坊一带朔风猎猎,灯火如豆。草堂后院,竹影婆娑,秋声入骨。
花落身披淡紫薄纱,款步而至。月下,她宛如幽兰般纤细清冷,步履间却自有一股从容张扬。手中一柄墨骨折扇轻摇,扇面掩着半张面容,笑意未达眼底。
“林渊,”她轻启朱唇,语调婉转似箜篌轻抚,“你这‘信牌换药’之策,倒真让洛兰城的药价低得惊人。旁人赌金银,你却赌信念。是天才,还是疯子?”
林渊倚坐廊下,手中盏中茶尚温。他抬眸望她,眸光如静水深潭:“姑娘既来,想必不是闲看疯子饮茶?”
花落轻笑,半倚石栏:“自然不是。我只是好奇,你要以草堂信牌撬动城中流通权,是不是低估了西街药会的狠辣?他们近日已在暗地散播‘赝药流入草堂’之说,连苦水巷都开始流言四起。”
林渊神色淡然:“商战如兵,不惧斩将破敌,惧的是自乱阵脚。我若畏言,就不该踏出草堂那一步。”
“话虽如此,”花落缓步前行,目光如寒星,“你该知道,西街药会的命脉,从来不是药方,而是‘药路’——货源进出之脉,城内外调配之权。他们既然敢放弃苦水巷,就定然已设好后招。”
林渊盯着她良久,忽而轻笑:“听姑娘这般提醒,倒像是……真心担忧我。”
花落敛笑,轻轻摇头:“我只是担心棋局太快收尾,未免无趣。”
她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转身而去,背影在月下渐远,如一阵香风拂过长街。
……
翌日拂晓,草堂院外来了一名神色凝重的中年男子。
他身着灰布长袍,鬓发微乱,眼神却锋利如刃。他恭敬躬身,低声道:“林公子,小人韩砚,昔年为西街药会执事。今日弃暗投明,愿为草堂效命。”
林渊眉头微挑:“药会执事,弃会投敌?缘由何在?”
韩砚长叹一声,拱手低语:“三年前,乌阳长老设局并吞北郊药帮,我亲自献计,助他收并六坊药路,事成之后却被诬以‘泄密’,贬至寒仓。如今药会内斗加剧,早无旧日温情。”
他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卷牛皮纸轴,封口用旧蜡封死。林渊接过,手指摩挲封印,微觉异样。
“此为何物?”
“草堂若想赢得洛兰之局,需知敌之根脉。”韩砚拂开蜡封,铺于案上,只见图纸上密密麻麻标注着洛兰内城八条主要药材路径、分销驿站与仓储点,其中三处被红线连通,赫然构成“药会三链”之图。
林渊目光如电,注视良久。
韩砚低声道:“药会之力,不在药,而在‘控货之权’。谁掌药路,谁控城中生死。若草堂能截其一路,再断其一路,西街药会必乱。”
林渊缓缓收图,未即表态。
他轻声道:“此图来源何处?你孤身一人,手中却有此等机密?我若说你是药会送来的试探之人,又当如何?”
韩砚神情一肃,立即跪下:“若公子存疑,可遣人暗查。药会三链之人,必有一人近月来升迁、调位、换岗。我虽无凭据,但图中人事若与现实无差,足见此言非虚。”
林渊沉吟片刻,终道:“好。你先留草堂内任‘外线筹判’,设观察期。一旦证实此图为真,草堂自不亏待。”
他复又吩咐:“林青、欧兰,即日起将医诊巡坊扩大,三日内设足七点,以苦水巷为中心,打通五条坊路;同时设暗线查验此图所示三链关键人物,监其货路动向。”
林青应诺,立刻离去布令。
欧兰却笑道:“既是重战之局,何不将信牌扩至‘联营商户’?凡愿纳入草堂流通体系者,授予‘黄铜信牌’,可享流通折扣与补贴;如此,便能以万户之力蚕食药会根基。”
林渊眼神一亮,沉声道:“可行。再设‘月信赏’,以三月为期,统计流通药量,予以奖励。商道之战,岂止争锋,更在得人心。”
几日之后,苦水巷药摊重启,驼铃坊医诊巡转如织。那些曾被药会弃如敝履的破市,如今人潮渐涌,草堂信牌随手可见,竟有沦为“下货币”之势。
而药会内部,也开始察觉某些节点供货日益迟滞。
风雨欲来,一场关乎“药路”的风暴,悄然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