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意外】

“来人,来人!”

刘牧大梦一场,恍惚惊醒。

他赶紧喊来部曲,出声吩咐,“去,去台坝里农田边找一个槐树,往地下挖,不管挖到什么,立刻带回来!”

“……”

部曲大半夜被惊醒,虽是疑惑,却也是拱手,“是,乡君!”

“等等!”

但他还未出门,却又被刘牧喊住了,却见他匆匆忙忙穿衣起身,“算了,本乡君也陪你们一块儿去。”

“对了,喊个人去那黄勇家,把他也该喊上。”

“叫他多拉点人手,把四里八乡的都给老子镇住!深更半夜的,莫让这些看稀奇卖呆的出来瞎窜!”

言罢,已是匆匆裹好外衣,往外走去。

众人匆匆举着火把,从乡道而过,惊醒了乡中乡民,火光从乡民宅中亮起,却又在一个个解释声中熄灭。

到了台坝里,黄勇已经带着十来个人在那候着了。

瞧着乡君过来,匆匆上前询问。

“土地爷发话了,说这里有我们需要的宝贝。”

乡君领路,朝前走着,可话音未落,便见一只黄色毛发,但头顶眉心处却有一点殷红的土狗‘汪汪汪’的从旁边奔出来。

“是土地公坐下的神犬!”

便有人惊呼,众人快步跟上。

槐树耐阴,耐寒,耐寒,存活率高,槐叶、槐枝、槐根、槐角都有一定的药用价值,所以乡中多有种植。

然有了神犬带路,众人却是直直朝着其中一棵老槐树下寻去。

“汪汪!”

神犬喊叫。

“快些取来大骨肉,给神犬享用。”

乡君先是嘱咐着乡人拿来‘报酬’,又赶紧让人开挖。

这木锹往下,得益于数月未曾有雨,土质稀松,却是一下便戳进土里头,用脚狠狠踩着锹头,再一扬,大块的土块被掘出。

几人配合,转眼间,便已是挖出一个大坑。

“咚——!”

沉闷的声响,从锹头传出,旁边等候多时的刘牧和黄勇等人赶紧探头朝下,便见几人丢掉木锹,用手掌摸索着地上,将泥土撇开。

火光照耀下,一块石板映入众人的面前。

“怎么是块石头?”

几人嘀咕,却要重新拿起木锹。

“等等!”

乡君赶紧喊住了他们,却是依稀瞧见了那石板上刻着的东西,直接往下一跳,亲自拿着火把,在石板上照耀着。

“这是……”

刘牧用手掌在石板上扫动着,擦拭干净,“一把弓?”

……

第二日午时,车轮压在地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车队从望河乡边行进,顺着乡道,驶入乡中。

车队颇富。

前有十来持着刀兵的壮汉开道,随后是骡马拉着的一个个木箱,数十个木箱被堆积在一辆辆木板车上,难以知晓其中是何货物。

最后才是一辆又一辆似是载着家眷的马车,其旁还有侍女随从跟车。

——刘家商行。

这年头,商人地位不高,然而钱财能通鬼神。

刘家商行于蜀国,虽不如那王公贵族之家,却依托于给这些王公贵族办差事,在各地都有一定的份量。

特别是地方上,无论市井里的脚夫、小贩,还是酒楼青楼里的名妓、名士,或是文人武人……多少都能搭出点关系来。

而这刘牧在刘家,属大房嫡系老幺,且是刘家大爷老来得子所得,自小聪慧。

其无意继承家业,却是参加科举,想要改头换面,却真的踏上了王庭面见大王。

而后,刘家一番运作,却也争了望河乡乡啬夫这么一个‘一乡之主’的高位。

此处职位,是刘家精挑细选下的结果。

“父亲。”

远远的,刘牧已然带着诸多部曲,在乡亭门口响应。

“阿牧……”

一个白发老叟从后头的马车中,在一个娇媚妇人的搀扶下,下了车,便是喊着刘牧。

“父亲!”

刘牧快步过去,从那妇人手中接过了父亲的手。

而在其后的马车中,又陆陆续续下来了不少人,其中有年迈白发的老妇,也有娇嫩欲滴的少妇,有束发的少年,也有嘴巴含糖的稚童……

大半的刘家人,却都在这了。

确切的说,是大房的人。

刘牧见着其后,没有自己熟悉的身影,却是赶忙问着,“大哥跟二哥呢?”

“他们舍不得生意,我便让他们留下了。”刘家大爷端详着自家老幺,却是满眼的喜爱,“他们两个呐,不相信你,不愿意把生意先交给别人打理,过来避祸。”

“他们还想阻止我们搬迁,唉,他们没本事,明明生意遍布天下,却还瞧不清形势。”

“不像你这般聪慧,只在这乡野之地便能知悉天下事,我这一路走来啊,便知这天下将要大乱喽!”

刘牧闻言,赶紧低声追问,“外头的形势如何了?”

其旁,部曲已然站于两侧,将众人屏退。

“形势如何?暗流涌动。”

刘家大爷叹了口气,“王都与往日无异,繁华、太平,可暗地里,各处物价上涨速度难以想象,原先几钱便能买的东西,现在一两都找不到货!”

“走出王都,便更严峻了,山贼、盗匪遍地,我等一路上便遇了数次,散出去颇多钱粮这才安然而过,还招揽了些义士。”

“而官府对此,竟毫无作为,却只知各地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却不知道他们在查些什么……”

说到这里,老人家探头探脑的瞧了瞧周围,凑近了小儿的耳边,“我看这天怕是要干起咯,王都那边时不时还落几颗雨,倒也不觉得有啥子!”

“离开王都这一路走来,才晓得国内各处都是蓝天白云,连云丝丝都看不到。跟人一打听才晓得,这都要过完春夏了,拢共才下了两三场毛毛雨!”

“现在都干得地皮翻卷了,等到秋时候怕是要饿殍遍野哦,但那至少还有口树皮可以啃,等到冬天连树皮都没得啃的时候,那才叫造孽哟……”

说话时,他小心观察着小儿的神情,见他神情无异,那忐忑的心总是有底了。

这小儿子,想来也知晓此事了,这才会书信让家人往渡口而来。

不管别处如何,这望河乡,至少还在这清水河边呐,这可是母亲河,是蜀国的根……

“父亲……”

而刘牧却沉声,同样凑到父亲身旁,且用手比划着,“就这几个月功夫,清水河的水位硬是从恁个高。”

他把手往上一抬,又猛地压下,“跌到勒个矮!”

这下子,刘家大爷稳不住了,分明是平地,可那腿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地,好在被刘牧扶住了。

便见自己父亲那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惊恐和不安。

……

国之乱象,却是积少成多。

而这主犯,定然不是周仓。

他最多算是从犯。

大旱,非是周仓带来的,这是天灾。

‘按原有的进度,此时,望河乡已然被劫掠数次,便也觉察到干旱,开始匆匆筹备,但可能为时已晚。’

‘但至少官府方面,应有觉察,开始有所作为。’

‘而如今,望河乡提前得知,却是早早做着准备,反而那官府,却因‘反贼’一事,彻查各处,牵连甚广,便是隐约猜到大旱一事,却也无心兼顾……’

周仓听着那刘家大爷带来的消息,细细推敲着,想着往后几步该如何走。

这反贼,分明是自己借那黄启之身,编造出来的。

可如今,这官府为何越查越有。

因那刘家大爷消息渠道闭塞,无法知晓详细,但周仓却知,这人心有偏,便是位高权重者,最易徇私枉法。

先前,无有波澜,挑不动这面湖水。

而今,先有疑似违禁物运输一事,或要私造军械,后有徒手掷出箭矢而破墙杀人之凶徒,却是让人不得不去撩拨这看似平静的湖面。

却是不经意的,将那湖底藏着的一些事儿给撩拨出来。

原先,可能也只是些欺男霸女、强占田地、私养部曲……的小事儿,可因反贼之事而被揪到,那便得细问他们做这些事情,是何居心了。

而这国,便是越查越乱了。

“这大旱一事,与反贼一事。”

那刘家大爷被迎进了主厅,在那主位上落座,听着刘牧说起这些时日,望河乡发生的一些事儿,猛地一拍桌面,“孰轻孰重,这些人分不清的吗?”

但却也是一时情绪难以自己,这话刚说完,却又改口了,“唉,他们就是分得太清楚了。”

说实在的,便是大旱来了,那些人能少一口吃,能少一口喝吗?

不能啊!

相比之下,反贼之事才是重中之重!

且因这大旱,反而需得尽早彻查,免得那些反贼借大旱一事,在国中搅风搅雨!

而在主厅内,却还有几个少年郎,也因这话,陷入沉思。

他们是刘牧的侄子。

但说是侄子,却也跟其年岁相差无几。

特别是大哥的长子,更比刘牧还要年长几岁。

但辈分在这,刘家大爷与刘牧相谈,几人皆不敢插嘴,只是从旁默默听着,思考着。

“乡君。”

二人还未谈完,却见外头,部曲进屋,拱手禀报,“亭长来了。”

“黄兄来了?快快迎他进屋!”

刘牧音调一抬,随后,便是屏退了几个侄子。

先前商谈时事,为天下之事,让几个小的从旁听着,也算是长长见识。

而如今谈起私下的正事,却是不行了。

刘家大爷颇为好奇,能让自己小儿如此重视之人。

良久,只见一个身形高壮的男人进屋,浑身湿漉漉的,手里拎着一条鱼。

“见过刘家大爷,乡里头没什么好东西。”他抬起手臂,“这鱼是我亲自下河捞的,胜在新鲜。”

“有心了。”

刘牧赶紧亲手接过,又招来下人,“快快拿去灶台,午间炖个鱼汤来给太爷补补。”

随后,又招呼着黄勇落座,给自己父亲介绍着,“父亲,这是渡口亭长,黄勇,也是这乡中第一勇武之人!”

却是毫不吝啬于赞叹。

刘家太爷寒暄几句,却没有过多开口,而是静静等着他与自己小儿商谈。

“岂敢岂敢。”

黄勇谦虚说着,刚一坐下,便有些迫不及待的说着,“却不知这造弓一事……”

“放心。”

刘牧摆手,便让人去唤人进屋,随后,便见部曲带来了两个工匠。

其中有个老者,看着年级颇大,另一个是个青壮,但却颇为肥胖,而且满脸呆滞,看着像是个……

两人在刘牧的和声下,落座了。

黄勇皱起眉头。

“老人家是金大师,早年在王都造兵署任职,这是他的儿子,金乙。”

刘牧介绍着,“这两位可是国中数一数二的打铁大师,我原先便已招揽二人过来造兵,不过如今,得了那石板,便是让他们先研究那石板了……”

造兵?

刘家大爷在主位上,面无表情,可那枯瘦的手掌却不自觉紧握扶手。

“乡君,这弓颇为精细。”

便见二人中,那老者拱手,“其中要点在于支撑拉力的弓臂,在于这好似能使使弓之人省力、借力的圆轮,还有这弓弦……”

“但这些,我二人都能够做得出来,或说,曾经便在其他物件上制出过。”

“只是未曾设想过,还能将这些部分运用到这长弓上,不过制造的材料颇为昂贵,或没有办法批量制作。”

哦?

此话一开口,便是周仓颇为意外。

说实话,这个世界,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古代封建社会。

因居于现状,接触到的神异太少,周仓有时候,总会遗忘这一点。

望河乡就相当于是个新手村,各方面都比较粗糙,涵盖的知识面也很简陋。

难道说,在这无有工业技术底蕴的时代,这二人能手搓出一把现代复合弓?

“如此甚好!”

刘牧脸上一喜,“费用问题,我等自会承担!”

便连黄勇也是如此。

土地爷传下的宝物,绝非凡品,如今乱世将至,若能得此宝,却更有力量护卫乡野了!

“那乡君招我二人时所说的,关于我这孩儿的病症……”

而那金大师却是沉声问着,示意他们看向自己身旁,从进屋后,便一直未言,只是呆呆傻傻坐在旁边的青壮。

“此事,大师自当宽心。”

刘牧与黄勇相视一笑,“商人重信,我既敢承诺,自当不会诓骗于你。”

“但这事儿,却需得先搁置一段时日。”

“我要……”

可话音未完,却见那金大师摆手,“如此,便等乡君先让我见见这医术高明之人,我再着手制弓!”

语气里,半点没有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