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唐卡现界

玛旁雍错的湖水仍泛着暗红,如同未凝的血痂。多吉踩着湖边焦黑的砾石,指尖抚过九眼天珠的第八道眼纹,触感突然变得温热——那温度像极了昨夜卓玛为他包扎伤口时掌心的余温。远处冈仁波齐峰的雪线以上,天穹裂开蛛网状的金红缝隙,缝隙里渗出的不是天光,而是千万片流动的唐卡颜料,朱砂红、石青、金箔的光泽在云层间交织,仿佛诸神正在天幕上重新绘制世界。

“来了。”卓玛的转经筒残片在袖中震颤,她望着空中飘落的唐卡碎片,每片都绘着不同的神佛:莲花生大士踏魔、吉祥天母骑狮、胜乐金刚的忿怒相......这些碎片在接触地面的瞬间便消失无踪,唯有飘向通天梯的部分逐渐拼合,形成镶嵌着经文的阶梯。多吉看见某片碎片上绘着与自己相似的竖瞳男子,正将天珠嵌入神山封印——那是千年之前的守护者。

“百年一度的通天梯,竟在魔影现世时开启。”卓玛的声音被山风扯碎,她想起上师密室里的《香巴拉遗卷》:“当唐卡化梯,是香巴拉召唤守护者的征兆,亦是末法时代的序章。”多吉注意到她耳后新浮现的莲花状胎记,与自己掌心的印记一模一样,那是昨夜灵脉共鸣时留下的痕迹。

通天梯的金光扫过湖面,那些在密芒对决中陨落的修士骸骨突然升起,化作光点融入阶梯。多吉的竖瞳微微发痛,他“看”见每级台阶的经文都在变化,藏文、梵文、象雄文交织成流动的咒墙,唯有持有灵脉印记的人才能解读——而他与卓玛掌心的莲花,正是最好的钥匙。

“血莲遮天日,白骨踏云来。”

卓玛掌心的梵文突然发烫,浮现的预言让她脖颈发凉。她望向阶梯尽头的香巴拉秘境,金色轮廓中隐约可见十二座佛塔,与黑魔罗刹的骷髅塔形制相同,只是塔身嵌满宝石,塔顶飘着七彩经幡。难道香巴拉既是净土,也是终极封印?

雪狼的长嚎撕裂云层。

那位驾驭雪狼的少女踏冰而来,鹿角冠上的绿松石坠子随步伐轻晃,每颗珠子都刻着苯教的“雍仲”符号。她在多吉五步外勒住缰绳,骨笛横在唇边,却未吹奏——笛身上缠着的人皮经幡无风自动,露出里面半幅唐卡残片,赫然是香巴拉东门的地图。

“阿旺卓玛,苯教第三十三代萨满。”少女的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映着通天梯的金光,“念青唐古拉山神感应到灵脉异动,派我来守住天梯左侧的‘风之关’。”她的雪狼突然转头,望向念青唐古拉山方向,山体某处冰川应声崩裂,露出里面封存的青铜战鼓——那是山神的法器。

“格萨尔王的后裔,在此。”

低沉的声音如洪钟震耳。背负史诗石板的巨人分开人群,腰间悬挂的不是藏刀,而是刻满英雄史诗的重剑。嘉措的石板每解开一道封印,便有一道雷光劈在通天梯上,阶梯相应的位置便浮现格萨尔王征战的画面。多吉注意到他臂弯里抱着的牦牛皮囊,里面隐约露出冰棱碎片的蓝光——与自己腰间的母亲遗物如出一辙。

“嗡——”

印度苦行僧罗摩的诵咒声化作实质,他额头的舍利子射出光柱,肉身竟如恒河沙般分解,每粒沙子都结着不同的手印,飘向通天梯的各个节点。卓玛的天眼通看见,这些沙粒落在佛塔残片上,竟修复了部分冈仁波齐的封印纹路。罗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灵脉相连,恒河与雅鲁藏布江本为一体......”

通天梯突然剧烈震颤,某级台阶的唐卡碎片脱落,露出底下的白骨——那是被黑魔罗刹血祭的灵童骸骨。多吉的天珠爆发出强光,将白骨托起化作光点,与此同时,他听见冰渊里父亲的声音:“唐卡现界,是过去与现在的重叠,唯有直视轮回,才能打破宿命。”

阿旺卓玛的骨笛终于吹响,曲调诡谲如远古巫歌。念青唐古拉山的云雾中,山神的九头牦牛分身踏雪而来,每只犄角都挂着祈福的经幡,却在接近天梯时突然化作十二道飓风,将试图靠近的黑雾吹散。嘉措的重剑剁在石板上,吟诵起格萨尔王的降魔诗,每念一句,石板上便浮现一位逝去的守护者面容,多吉的父亲与卓玛的母亲赫然在列。

卓玛的琉璃瓶突然飞向通天梯,瓶中药液洒在脱落的唐卡处,竟生长出蓝色的曼陀罗花,花蕊里坐着微型的药师佛。多吉这才惊觉,他们各自的法器正在与通天梯共鸣:天珠是钥匙,琉璃瓶是修复剂,骨笛是风神引,重剑是战歌载体,舍利子则是宇宙能量的媒介。

“看天梯顶端!”阿旺卓玛的雪狼前爪刨地,指向香巴拉秘境。多吉的竖瞳穿透金光,看见秘境之门缓缓开启,门内不是想象中的净土,而是巨大的转经筒,筒身刻满十二万四千句密宗真言,每道真言都对应着一个灵脉节点。而在转经筒中央,悬浮着最后一颗天珠——第十二颗,也是黑魔罗刹最觊觎的“毁灭之珠”。

罗摩的沙粒突然在天梯中段聚集成人形,他指着逐渐清晰的魔影:“黑魔罗刹的本体,就在通天梯的阴影里!”众人这才惊觉,阶梯投射在湖面的阴影竟化作十二只巨手,正悄悄攀爬天梯底部,每只手上都戴着用修士指骨串成的念珠。

多吉握紧卓玛的手,两人掌心的莲花印记突然绽放,化作十二瓣光盾护住天梯根基。阿旺卓玛的骨笛吹出刺耳的破音,念青唐古拉山神分身的飓风竟将阴影巨手的皮肤剥离,露出底下缠绕的灵脉锁链——那是黑魔罗刹试图用灵脉之力反噬的阴谋。

嘉措的石板终于完全解开,格萨尔王的虚影踏剑而来,重剑劈开的不仅是阴影,更是多吉记忆中父亲临终的雪夜。卓玛看见母亲的面容在曼陀罗花蕊中浮现,对方微笑着比出“守护”的手势,转经筒残片突然与琉璃瓶融合,化作完整的药师佛唐卡,悬浮在天梯上方。

通天梯的金光逐渐转为暗红,那是被魔影污染的征兆。多吉举起九眼天珠,大声吟诵莲师心咒,天珠的九道眼纹分别射出光柱,击中阴影巨手的眉心。卓玛的唐卡化出十二道药师佛光影,每道光影都接住了坠落的修士光点,将他们重新融入阶梯经文。

当最后一只阴影巨手崩解时,通天梯顶端的转经筒开始转动,第十二颗天珠的轮廓逐渐清晰。多吉听见所有守护者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唯有集齐十二珠,方能重启香巴拉的时轮......”而在他们脚下,玛旁雍错的血水正在退去,湖底露出与冰渊相似的曼陀罗阵,阵眼处嵌着的,正是卓玛母亲的九宫八卦牌。

阿旺卓玛的雪狼突然叼来一块唐卡碎片,上面绘着多吉与卓玛并肩站在转经筒前的画面,两人的掌心分别托着“创造”与“毁灭”之珠。卓玛望着碎片,终于明白预言中的“血莲”与“白骨”,既是魔影的手段,也是他们必须跨越的试炼——因为在香巴拉的时轮里,毁灭与重生本就是同一枚天珠的两面。

“该上去了。”多吉望着逐渐稳固的通天梯,握紧卓玛的手,发现她的指尖不再颤抖。远处,罗摩的沙粒已在天梯顶端聚成结界,嘉措的重剑指向魔影退去的方向,阿旺卓玛的骨笛开始吹奏进军的战歌。

当他们踏上第一级台阶时,唐卡碎片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命运的齿轮终于咬合。多吉低头,看见自己与卓玛的影子交叠成莲花形状,在阶梯上投下金色的倒影——那是轮回中无数次走过的路,也是今生必须走完的征途。

通天梯外,冈仁波齐峰的金红缝隙中渗出细雨,落在玛旁雍错湖面,化作点点荧光。多吉知道,那是历代守护者的祝福,也是香巴拉对他们的期许。而在阶梯尽头,第十二颗天珠正在等待,等待被命运选中的人,揭开它最后的秘密。

“血莲遮天日,白骨踏云来。”卓玛轻声复述预言,却在话音未落时,看见自己掌心的莲花印记发出强光,将“血莲”二字照成通透的金色,“或许我们的使命,不是阻止毁灭,而是在毁灭中种下重生的火种。”

多吉望着她,忽然想起冰渊里父亲未说完的话。此刻他终于明白,母亲留下的冰棱碎片,卓玛的转经筒,乃至所有守护者的法器,都是香巴拉时轮的一部分。而他们,正是转动这巨轮的双手。

阶梯在脚下延伸,每走一步,便离香巴拉的真相更近一分。风从背后吹来,带着雪的清冽与唐卡颜料的沉郁,多吉听见卓玛的心跳与自己同步,如同两声鼓点,敲在灵脉的脊柱上,敲在轮回的时轮上,敲在即将破晓的香巴拉黎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