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历八月十日破晓,天际线刚泛起鱼肚白,凌云中学的大操场便被十二支迷彩方阵浸染成墨绿的海洋。场面庄严肃穆,气势恢宏。雨声所在的班级是高一(3)班,一共七十人,如同新抽的竹枝般挺拔而立。军训宣言是:正直团结,奋发向上。他们的范教官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藏蓝色的作训服被撑得紧绷,总挂着弥勒佛般的笑意。军训时,只要一声报告,总能得到妥善处理——报告我头痒,动!报告我内急,准!报告我口渴,去!反观百米外的训练场地却笼罩着截然不同的气氛。高一(6)班的鹰钩鼻教官背着手来回踱步,军靴踏在水泥地上的声响,像极了催命的鼓点。“动作不标准?全班加练!十组深蹲,每组二十次!组间只准休息十秒!”他突然暴喝,惊飞了栖息在树梢的麻雀。几个面色苍白的男生膝盖止不住打颤,汗水顺着帽檐滴进眼睛,刺痛得生泪,却仍咬着牙往下蹲。“报告!这样的训练方式不合理!”一个寸头男生突然出列,攥紧的拳头微微发颤,骨节泛白。教官猛地转身,迷彩服下暴起的青筋在脖颈跳动:“训练标准不能降,不训练就给我滚!”现场空气瞬间凝固,唯有蝉鸣在死寂中愈发刺耳。但很快,校方负责人赶到,冷静调解矛盾,最终让训练重回正轨。这场小风波,让所有人更加明白——纪律与尊重同样重要,而成长,往往就在这样的磨砺之中。

军训第二天,晨光微熹,范教官的哨声再一次撕裂了操场的宁静。“立正——稍息——立正——”单调的口令声里,少年们的影子在蒸腾的热浪中扭曲变形。细密的雨丝不知何时飘落,却无法浇灭头顶毒辣的日头,粗糙的迷彩布料很快被汗水与雨水浸成深绿色,紧贴在背上如沉重的铠甲。有的学生后颈被布料磨得发红,轻轻一动便牵扯出刺痛;有的学生裤腰总往下滑,只能悄悄用手指勾住,生怕被教官训斥。十点整,范教官擦了把额头的汗,再次重复那套指令:“挺胸!收腹!手指贴紧裤缝!坚持四十分钟!”此刻的操场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唯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与布料摩擦声。凌云中学毗邻铁路,大大的操场和厚厚的铁轨只隔着一堵高高的围墙,围墙离铁轨的距离是10米左右,一辆火车驶过,同学们目不转睛。不知谁的肚子发出咕噜叫声,紧接着是压抑的窃笑,在湿热的空气里发酵成少年们独有的叛逆与坚持。

此时已是中午时分,范教官一声干脆的“解散”令下,同学们紧绷的脊背瞬间松弛下来,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雨声和开明结伴走向食堂,远远就看见门口人头攒动,饭菜的香气裹着此起彼伏的喧闹声扑面而来。食堂内每个窗口都排着长队,玻璃上醒目的白纸黑字写着:“文明就餐,请自觉排队。刷卡就餐,一律不收现金。”雨声正感叹:“钱不是万能的,有时候还需要刷卡。在学校,我是真正领悟到了这层含义。”这时一个中年男子不知从什么方向冒出来直接跳到窗口,点了四个菜,给了打卡的4元钱,然后大摇大摆走到教师就餐区吃饭。五分钟后,终于轮到雨声,雨声后面是开明,开明后面还有十几人。雨声根据学校规定选择了两个素菜两个荤菜,扣除8元,汤是免费的。而在开明准备点菜的时候,突然插进来一个看起来凶巴巴的高大个,开明皱起眉头质问:“你怎么能插队呢?”高大个斜睨了他一眼说:“强者制造时机,弱者等待时机。”开明说:“那你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间点冒出来呢?”高大个摇头晃脑说:“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开明说:“你知不知道插队是不对的!”高大个嗤笑一声说:“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奈我何!”说完,一把揪住开明衣领拽到一边,雨声瞳孔骤缩,眼见好友踉跄后退,胸中腾起无名火,抄起窗口旁的免费汤碗,“哗”地将滚烫的菜叶汤泼向对方。“啊!”高大个捂着脸惨叫,恼羞成怒地吼道:“好啊你!君子动口不动手!看我不叫人收拾你!”他撸起袖子作势要扑过来,周围同学见状“呼啦”一下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劝阻:“别冲动!”“在食堂打架要记过的!”就在场面陷入僵持时。食堂拐角突然传来一声厉喝:“都住手!”值周老师攥着记录本快步赶来,镜片后的目光如炬。高大个的动作僵在半空,额角还滴着菜汤,却仍梗着脖子嘴硬:“老师,是他先泼我!”“不管谁先动手,在食堂闹事就是违反校规!”李老师的钢笔尖重重戳在记录本上,“现在立刻去德育处!”

很快,雨声就为他的冲动行为付出了代价。在学校例会上,他被点名批评,还需承担相关医药费用。所幸经校医检查,高大个只是面部轻微红肿,涂了层药膏后已无大碍。雨声本以为事情就此平息,可高大个却依旧不依不饶,扬言放假那天要在学校门口找他麻烦,言语间满是威胁。

当天下午,雨声围着操场跑步训练时,被右侧的同学踩中鞋带,重重摔了一跤,霎时眼前一黑,剧痛袭来。到医院后,被诊断为左腕骨折。雨声因此遗憾地错过了高中生涯唯一的一次军训,他仰天长叹,同学们羡慕不已。也正是在养伤期间,有人总来找雨声麻烦,但每次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带头的正是8月11日在学校食堂被雨声教训的高大个,连同他的兄弟。起初,高大个几人趁着雨声在校医室换药时堵门,却被巡校的体育老师误以为是聚众闹事,狠狠训斥了一番;后来他们守在宿舍楼下,偏巧碰上教导主任突击检查晚归,只能灰溜溜地混入人群;还有一次他们在校道拐角设伏,眼见雨声慢悠悠走来,正要一拥而上,突然广播里传来通知:“高一(3)班柯雨声同学,请到校门口领取家长送来的物品。”紧接着,值班保安大叔骑着巡逻车“突突”驶来,摇下车窗朝雨声喊:“小伙子,你爸在校门口等急了,快上车!”接连碰壁后,高大个黔驴技穷,终于搬出他们的大哥,并且放出狠话: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在匆匆流逝的时光里,七天的军训悄然落幕。虽说军训时光短暂,可训练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汗水与坚持拉得格外漫长——站军姿时,烈日炙烤着皮肤,汗水顺着下巴滴落,砸在滚烫的地面上,每一秒都在考验着意志的坚韧;踢正步时,腿脚的酸痛一阵阵地袭来,仿佛海浪不断拍打礁石,却只能咬着牙将脊背挺得更直。那时总觉得日子没有尽头,可当军训真正结束,再回首时,却又惊叹时光飞逝,仿佛只是转眼间的事。

军训刚刚结束,班主任吴老师便以敏锐的洞察力捕捉到教育契机。历经两个月的悉心筹备,一场以“正直、团结、向上”为主题的班会在班级中启幕。吴老师希望借由此次班会,将全班同学的心紧紧凝聚,共同构筑积极向上的班级精神家园。班会结束后,撰写感想的任务,恰似一把钥匙,开启了雨声对这段时光沉淀与反思的大门。以下是他的班会感想:

近期,学业的压力仿若铅云,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我整日埋首课业,无暇顾及班级事务。然而,当“正直、团结、向上”六个字从吴老师口中有力说出的瞬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紧紧抓住了我的全部注意力。这看似简单的六个字,恰似穿透云层的一束光,让我在忙碌而迷茫的学习生活中骤然停下脚步,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与前行的方向。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那段插曲。8月11日的午后,我正在操场参与军训跑步训练。意外毫无预兆地降临——我不慎摔倒在地。刹那间,剧烈的疼痛如汹涌浪潮般袭来。可当我抬眼望见周围同学,尤其是身旁的男生,强烈的自尊心在那一刻瞬间涌起。我告诉自己,必须坚强,绝不能在他人面前示弱。于是,我强忍着剧痛,咬着牙故作镇定地起身。但随着时间推移,受伤的手腕疼痛愈发难以忍受,手指逐渐变得僵硬、不灵活,肿胀也越来越明显,整个人虚弱得近乎虚脱。那一刻,我清醒地意识到不能再耽搁,立刻打车赶往医院急诊。经拍片检查,最终确诊为左腕骨折。得知结果的那一刻,沮丧与无奈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我完全吞噬,满心皆是对意外受伤的懊恼,以及对学业受影响的担忧。

养伤的近两个月里,手腕骨折让生活举步维艰。我每日在学校与借住的亲戚家之间往返奔波,即便打着石膏行动不便,也从未缺席课堂,始终坚持早出晚归。然而,伤病带来的困扰,还是让我的学习效率大打折扣,许多知识未能扎实掌握。翻开课本,看着那些似懂非懂的知识点,焦虑便如藤蔓般在心底蔓延。距离11月1日的分科考试仅剩短短半月,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珍贵。倒计时的数字像是尖锐的警钟,声声在我心底回响。我深知这场考试是我学业路上的转折点,紧张像细密的蛛网,悄无声息地缠住每一根神经,然而,心底那股不服输的火焰却越烧越旺;我告诉自己,必须破釜沉舟,为自己的未来闯出一片光明。

班会召开前,吴老师一系列反常举动引发了我的好奇:那些日子,课间不再有新课讲解,也没有往日的文学分享,只见他静坐在讲台,眉头紧锁,似在思索重要之事。吴老师作为一直认真负责的语文老师,这样的转变着实令我意外。我不禁揣测,或许是老师体恤我们平日苦读辛劳,打算带我们外出放松,来一场与自然的邂逅?

可当班会正式开始,我才惊觉自己的猜想大错特错。吴老师翻开笔记本,拿起半根粉笔,转身在黑板上郑重写下七个大字:“我履行承诺了吗?”随后,他围绕个人奋斗目标、自我道德修养以及班级前进方向,展开了深刻且详实的讲述,言辞严厉地要求我们全神贯注,不得有丝毫分心。最后布置的班会感想任务,让我陷入了深深思索:老师此番安排,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深意?

起初,面对这份任务,我的内心满是烦躁与抵触。但我明白,消极情绪无济于事,于是努力调整心态,让躁动的心渐渐平静。当真正静下心来,我才深刻领悟:这份看似简单的任务,承载的是老师对我们深切的期望与谆谆教诲,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沉甸甸的情感。至于文章是否完美契合主题,似乎已不再重要。我坚信,“正直、团结、向上”必将成为高一(3)班全体师生共同坚守的精神坐标。在未来的学习与生活中,它将如明亮的灯塔,始终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让我们在成长的航程中不偏离方向。

作为班级的一份子,我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昨夜入眠时,我在内心深处告诫自己:身为学生,当将班训铭记于心,严于律己,恪守校规。我坚信,全班同学秉持这一信念,齐心协力,班级必能成为温暖奋进的集体,而我们亦能在此逐梦发光。